煙霞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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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你也配站在這里啊?”尖酸刻薄的嗓音在頭頂炸開。 鐘淺夕加固鞋帶的手指一滯,她微微抬眸,看見站在對面,叉著腰氣宇軒昂的女孩子。 對方胸前掛著14號牌,穿火紅的運動服,護膝和運動手表俱全。 皮膚呈現健康的小麥色,露外的腿部肌rou線條流暢,雙手手指交叉,“咔噠”作響的捏著。 昨天的籃球場上一班碾壓了十四班,公開打了他們班的所有人的臉,鐘淺夕更是在最后烈火澆油。 今天這位出言不遜的體育生,無疑是來替人往回找場子的。 “同學。”軟糯的江南調子插進來,略微緩和了氣氛。云霓作為第一類大好人來替班級跑五千米,路見不平為鐘淺夕出頭。 她蹙眉看著體育生講,“你怎么可以那么說呢?” 對方譏諷的笑,“我說她,又關你云霓些什么事?你是大海嗎?管的那么寬?” 云霓氣得漲紅了臉,肩頭忽然多出點兒重量來,她回眸,對上鐘淺夕溫柔的笑意,女孩子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為自己再講些什么。 為了不給到她任何壓力,連季舒白都沒有來候場區送鐘淺夕,無人知曉發生過什么。 槍響那一瞬,鐘淺夕如同離弦的利箭,沖出重圍,銳不可當。 以極快的速度套了對手們大半圈。 “我靠,可以啊你們淺。”徐鳴灝拍手夸,“早知道我勸她報四百米去了。” 尋旎曲腿,下巴頦撐著膝蓋揚頭,嘟噥著,“我怎么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呢?” 起跑線在靠近教學樓那端,鐘淺夕轉瞬就已經飛奔至另一邊的觀眾席,謝薇隨便揮舞著班旗,猜測講,“可能是準備開局秀一下然后再放棄吧?” 陸離錚掀眼皮追隨著那抹快得不可思議的明黃,在她跑到直線最近距離時捕捉到鐘淺夕側顏的表情。 粉唇緊抿著,目光如刃,承著些……憤怒? 長跑主要拼得是體力和耐力,開局爆發后很容易造成力竭拉胯的局面,會跑的基本選擇在后期發力,不斷的反超對手。 前幾圈往往沒什么看頭,都是來遛彎兒的。 鐘淺夕以一己之力堵死了尋常路,帶動了和她同樣的業余選手加速起跑。她感覺自己有心頭有團火在熊熊燃燒著,只有奮力的往前沖,才能夠舒緩分毫。 一圈、兩圈、三圈。 驕陽似火,烘烤著大地,腳下有熱浪翻涌,耳畔有風聲相隨。 喉腔里有淺淡的鐵銹味翻覆著,鐘淺夕莫名其妙的想到一句曾經看到過的話,“我們不過是宇宙里的塵埃,時間長河里的水滴,所以想做什么就大膽去做,不要怕,沒有人在乎,就算有人在乎,又算個什么東西?”[1] 所以陳靈又算是個什么東西?也配來評價我配不配? 這些年痛苦掙扎匍匐到今時今日,不是為了被人評價不配的。 戾氣與恨意盡數迸發,催著鐘淺夕不斷向前。 四圈、五圈。 鐘淺夕仍然沒有降速的意思,她還是以最初的沖刺勁頭再向前。 一班的同學們震驚了,以季舒白為首的小部分人聚集到跑到邊緣為她吶喊助威……和勸說已經足夠了,已經足夠給班級爭光添彩了,不必再繼續了。 鐘淺夕什么都聽不進去,她已經被激怒了,她要贏下這場比賽,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曾在懸崖間走鋼絲沒有摔死的人是絕不會服她不想服得輸的。 過去十幾年間,在深海里沉浮未溺斃,在苦痛深淵里拼命站直,不是為了接受那種鄙夷眼神的。 我是不會退讓的。 體育生又如何?很了不起嗎?或許我沒辦法在短跑領域贏過你,但這是長跑。 比起恒久忍耐和契而不舍,在座大多數人,和我比起來都是垃圾。 少年人其實是不管不顧的,今天站在這條跑道上,全世界都要為她讓條路。 沒有人配評價我。 “鐘淺夕!鐘淺夕!” 她的名字響徹云霄,一班四十來個人喊出了一個團的氣魄。 他們昨天為了陸離錚歡呼,今天為了鐘淺夕。 二者有本質的區別,前者是碾壓局,后者是玩命局。 陸離錚同樣立在跑道的外圍,眸光晦澀,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看著柔弱嬌軟的少女,她的性格妝容百變,可都直指同個終點——內心強大到不可思議。 陽光沖破梧桐葉片布下的蔭蔽,細碎而班駁的落了滿臉。 鐘淺夕在體育生輕蔑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把鞋帶塞進交叉處。 長睫毛輕顫,忽睨向體育生。 “同學,你叫什么?”鐘淺夕柔聲細語的發問。 對方生硬答,“陳靈。” 鐘淺夕長得相對幼態,肌膚白皙無暇,五官近乎沒有棱角,只有雙內勾外挑的眼睛平添萬種風情,多數人在看她的時候都覺得是鄰家meimei款,不具備任何攻擊屬性,是副由著搓圓捏扁的包子狀。 十四班的體育生就是看到她替尋旎才敢開口直接嘲諷大開的,畢竟看著就很好欺負。 “陳靈啊?”鐘淺夕重復著,笑意陡然消失的無影無蹤,瑩潤漂亮的狐貍眼里覆了層冰霜。 她朝陳靈走近,陳靈下意識地后退。 “你別緊張,我不準備對你做什么。”鐘淺夕淡然解釋。 就在陳靈哂笑要再嘲點兒什么的時,她眸底晦暗,幽幽道,“你會為你說過的話付出代價的。” 陳靈虎口卡在耳畔當擴音筒,“哈?你說什么?” 鐘淺夕轉頭就走,陳靈在身后哄然大笑,“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 **** “陳靈你他媽的到底再搞什么啊?你沖上去壓著她跑不會嗎?”孟覃跟跑嘶吼著命令道,“你還能跑不過個弱雞了!” 十四班的吶喊口號呈現鮮明的區別,清一色的“你搞快點兒!” 陳靈是個短跑運動員,她原本的節奏是末尾兩圈再沖刺,被鐘淺夕這樣打亂了節奏后很難再有余力規劃,只能隨著呼喊聲加速追上去,不斷拉近距離。 在彎道處憑借技巧陡然疾沖,超過鐘淺夕。 十四班終于響起零碎的叫好聲來。 “淺淺。”鐘淺夕隱約辨出熟悉的清冽嗓音,她沒有精力再側目或者歪頭,只能估量大抵是陸離錚和季舒白進了內圈在陪跑。 呼吸早就不再勻稱,腳步如同灌了鉛一般的沉重的,黏膩的汗水洇濕衣物貼在身上,連眼前的場景也開始變得模糊。 她憑著本能繼續奔跑,沒有任何技巧的在直道硬生生地靠速度超過陳靈。 爆發力驚人的強大,此前根本沒人知道鐘淺夕是這樣能跑,她幾乎不報名任何運動項目。 血液里某種東西被催發出來,鐘淺夕拔足狂奔,踏碎熱浪。 溫柔的魔咒震耳欲聾。 “你要努力拿到第一,因為你姓聞,你是聞越蘊。” 鐘淺夕咽下口腔里的血腥,睜開眼睛看向正前方的綠蔭,日光為目之所及的物態蒙了金光,到底肯承認,她其實還是姓聞的。 哪怕當年那么、那么厭惡自己的鋼琴老師,她依然日復一日的練習著曲子,哭到哽咽都會突然爬起來改曲譜,最后拿到金獎。現在打工到無比困倦,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卻還是會喝濃茶硬挺著復習明天考試的內容,來穩固本來就有把握的第一名。 云淡風輕都是假象,她的骨子里銘刻著對勝利的欲求。 分不清嘈雜紛亂的腳步聲屬于誰,究竟是她的對手、還是朋友。 能做的只有不斷向前、再向前。 高馬尾掃著后頸癢到驚人,余光恍惚間掃間冷白腕骨上的發箍,泠冽的冷杉氣味坐實陸離錚的身份。 聲音悶得不像自己,鐘淺夕微微抬起左手,“發圈給我。” 陸離錚保持著和她同步前進的速度,精準的交到她掌心里。 鐘淺夕邊跑邊捆得頭發,隨意地繞了幾圈就直接把皮筋拉到最大箍好。 謝薇把水藍色的班旗舞得獵獵生風,同學們不遺余力地喊著,仿佛鐘淺夕已經獲勝。 汗珠滴進眸中,她奮力眨眼擠干凈,恰逢彎道,陳靈意圖再復刻一次加速。 鐘淺夕不遑多讓地壓過去,忽腳下一滑,朝前栽去。 驚呼聲和吸氣聲里。 并沒有迎來預期中的眼前漆黑,一切終結。 陸離錚溫熱的手掌托抬住了她的額頭,膝蓋傳來火辣辣地痛感,她在意識到快要跌倒的瞬息伸手想去撐地保護自己,但沒用上。 整個人全部的重量都加諸再陸離錚的右臂,小臂充血緊繃,硬撐著她重新站起來。 陳靈在她起身的剎那自身旁越過。 到了第九圈,已經完全是鐘淺夕和陳靈兩個人的角逐場。 “漂亮!”孟覃的狂笑透過喇叭尖銳刺耳。 血色自膝上蜿蜒而下,鐘淺夕咬著牙伸手抹了一把血,血紅扎眼。 她艱難地直起身體,揮臂朝前大跨步追去。 軀體的痛意和壓在心頭積攢多年的恨意正不斷擴散,就快要漫出來,把她吞沒了。 真正體會過瀕死感的人是不會在乎磕破皮rou的痛覺的。 鐘淺夕腦海里閃過許多破碎的片段。 過往的回憶如利刃,刀刀貼rou淬血。 琴房里澎湃激昂的琴聲,哈里森詭異的笑容,優雅卻恐怖的那句英文“沒有人會相信你”;雙手背在身后,十指糾纏,鼓足勇氣講出厭惡哈里森原因的她自己;許久后母親懷疑的眼神和認真的勸導“蘊蘊不可以為了不學鋼琴編出這樣的謊話,這次就算了,不可以再有下次”;被被子掩蓋掉的啜泣聲。 陽光明媚的沙灘,冰涼的海水,她不斷地撲騰求救。 可是離岸是在太遠,以至于奮力求救都更像是在揮手。 被暴曬到看不出原色的甲板,作嘔的魚腥味,錯愕瞪大了眼睛茫然的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被攥緊的電話聽筒那邊,和自己語調無限接近的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