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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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了下神,不小心把多rou連根拽起,枯葉里包裹著的青綠破土而出,可憐極了。 鐘淺夕哽住,低頭決定裝作沒看見,心念電轉間又覺得離奇,似乎沒有躲他的理由,再說三個年級四十五個班,也不知道再怕點兒什么? “錚哥,這邊。”徐鳴灝沖出教室,興奮地招手,黑衣少年信步走近,清淡凜冽的冷杉氣味隨著風襲來。 徐鳴灝瞅著半空中的多rou,嬉皮笑臉喊,“哎鐘淺夕,你這是破壞公物啊。” 是禍躲不過,鐘淺夕噓氣,鎮定自若的轉身,左手捧盆,右手把多rou遞過去,平和講,“你先幫我拿一下。” 徐鳴灝接過,她梨渦清淺,微笑質問,“同學,你能怎么拽我多rou?” “……”陸離錚倚著墻,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幕大戲,他原本是真沒看到她的,畢竟黑發高馬尾和粉紅大波浪的背影差了許多。 如果說買奶茶時候遇到的是只小狐貍的話,現在應該是只蔫著壞,準備推杯子下桌打碎的奶貓。 少女烏發雪肌,黑眸閃著清凌凌的水光,眼尾微挑起噙著抹狡黠,瓊鼻翹挺,粉唇微嘟。白襯衫扎進校服裙里,勾勒出纖細腰肢和玲瓏曲線,裙子沒特地裁短,中規中矩的綴到膝蓋以上,腿又長又直,白襪包裹著細瘦腳踝沒入棕色小皮鞋。 “我不是、我沒有、你可不要亂說。”徐鳴灝否認三連,后退半步,“這可是有人證的,是吧,錚哥,你都看到了吧?” 鐘淺夕平靜的望向他,纖長睫毛輕顫,眨了下眼睛,就差雙手合攏做祈求狀了。 陸離錚漫不經心地笑了聲,慵懶答,“看到了,你沒事拽人家meimei多rou干嘛?” 這聲meimei叫得相當熟稔,語氣里點兒玩世不恭的調侃。 “靠。”徐鳴灝百口莫辨。 陸離錚抬腿輕踢,警告道,“好好講話。” 徐鳴灝空出的那只手摸后腦勺,無奈說,“那我給你種回去行了吧?” 鐘淺夕把盆也塞給他,面色凝重的囑托道,“是你得保活啊。” 說完就走,絕不停留。 身后風送來他們的對話。 “錚哥,你認識剛剛那個meimei嗎?” ——“我不認識你就能拽人家多rou了?” **** 尋旎小寶貝兒力扛遲到大旗,連開學第一天也不放過,她踩著早自習的結束鈴跑進教室,氣喘吁吁的拉開鐘淺夕前桌的椅子,扭頭說,“不愧是我,老錢來了嗎?”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鐘淺夕給她遞紙巾,燦然講。 ”好的。“尋旎抹了把汗回。 鐘淺夕聳肩,“老錢沒來,可他拜托了敏姐過來看,敏姐發了二十道語法題單選卷,讓沒交卷的同學下午自習課去找她補考。” 尋旎痛苦哀嚎,隔著過道的季舒白探頭安慰,“下午我得去辦公室拿練習冊,可以陪你一起去。” “謝謝。”尋旎禮貌致謝,“但我并沒有得到安慰,對了,你們聽說咱班要轉來個新生的事情了嗎?” 季舒白接茬,“早自習前聽了點兒,好像是帝都轉過來的?還給學校捐了套全新的設備,新換的空調就是,但我懷疑我聽錯了。” “巧了嗎這不是?咱們倆消息源一致出錯。”尋旎與她擊掌,“人到底得是多想不開,才能從帝都轉到別的地方念書啊?非得挑戰自我?” 鐘淺夕正往新書上寫名字,筆尖一頓拉出長長的一道,直接劃破書頁,淡聲評價,“那多少是有點兒大病。” 帝都高考簡單的人神共憤,老破小學區房動輒千萬起步,如果消息準確,那只能說是個弱智了。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她沒往多了想,徐鳴灝顯然是認識剛才那個黑衣少年的,理工附中算不上最頂尖,但也是沐城排得上數的學校,前幾年成為本省首個有中美高中雙學歷實驗班的高中,年年有大把準備送孩子出國的家長砸錢把孩子往里面轉,不稀奇。 同學們趁著課間嘮積攢了整個假期的趣聞,聲音匯集起來大有頂破房蓋的架勢。 老錢挺著啤酒肚帶著陸離錚進門時還有沉浸在打鬧中男生們,專注互毆,無視現狀。 “你有本事別動!” ——“你讓我別動我就別動,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你誰!” “都給我靜一靜。”老錢笑得像尊彌勒佛,跟陸離錚解釋道,“他們開學太興奮了,平時不這樣。” 陸離錚頷首,配合答,“看不出。” 黃澄澄的桔子在低空做拋物線運動,朝著講臺飛去。 全場驟然靜下來,一只冷白的手倏然舉起,穩穩得截住那只砸向老錢的桔子。 老錢臉色一黑,呵斥道,“鬧什么鬧?浪費糧食!” 陸離錚慢條斯理的剝開桔皮,往嘴里扔了兩瓣,嗓音透著冷淡疏離,穿透力極強,“挺甜。” 教室里安靜的針落可聞,二十九道視線聚集在講臺旁。 倨傲矜貴的少年巍然不動,姿態懶倦隨性。 衛衣領口開得有點兒大,露出凹凸有致的鎖骨,撩人不自知。 陸離錚狹長鳳眼環視一周后落定在鐘淺夕的身上,輕挑了下眉。 “這是我們班新同學。”老錢和藹說,“來,你介紹下自己,以后你就是一班大家庭的一員了。” 陸離錚轉身踏上講臺,抄起粉筆,低沉磁性十足的嗓音隨著他的筆調響起來,“叫這個。” 粉筆字不同其他筆觸,寫好看不容易,偏偏他一筆一畫,行楷勾劃遒勁有力,落下“陸離錚”三個字。 蟬鳴聒噪,鐘淺夕卻好像短暫的失聰,什么也聽不到了,她癡癡望著記憶深處的那個名字,終于弄明白那天視線為何流連在他左手虎口的痣上。 季舒白與尋旎的消息沒有錯,不過陸離錚不是不走天堂,他是來地獄砸場揚骨灰的那種人。 渡過八年的成長期后,曾經的青梅竹馬站定在面前,終究無法認出彼此來。 老錢很體貼的給陸離錚醞釀的時間,等了半分鐘不見他往下講,才笑著問道,“這就沒了?” 陸離錚把粉筆頭拋進垃圾桶,唇線揚起弧度,輕浮又痞氣地反問,“怎么加入你們大家庭,還得報三圍啊?” 以徐鳴灝為首哄堂大笑,不少女孩子都紅了臉。 老錢是個老好人,握拳虛咳遮掩過去,“小陸挺幽默的哈,大家鼓掌歡迎下新同學……你就坐鐘淺夕旁邊吧,有什么不懂的問徐鳴灝或者班長。” 言隨法出這方面林致遠向來很配合老錢,起身對陸離錚示意,“林致遠,請多關照。” 鐘淺夕不需要有什么動作,因為全班除了她同桌上學期末喜提全校倒數第三后跑路轉去國際班外,再就沒別的空座了。 講臺的外壁高,讓學生們看不清桌上都放了些什么,陸離錚下臺前做了個伸手的動作,所有人都以為他在拿那只沒吃完的桔子,結果就見他捧起盆只剩下個青枝椏的多rou。 陸離錚從容不迫的從第一排走到倒數第二排,帶起陣涼風。 鐘淺夕在他站到自己旁邊前起身給他讓出通路,她不喜歡曬,所以不坐窗邊。 “窗邊?”陸離錚低聲問,一語雙關。 她乖巧的點頭。 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紅褐色花盆,放在窗臺,三樓不高不低,外面有顆濃密的梧桐樹,斑駁了光線,仔細的挑了個日照充足的位置放。 手面蹭到窗臺,略帶嫌棄地掏出單片濕巾清潔。 “高二了,該收收心了,年底有會考,所以副科上也要多聽講……”老錢是教語文的,絮絮叨叨這方面一直很可以,開學第一節 語文課被他當班會用,同學們也都按規矩來,你說你的,我干我的。 鐘淺夕努力忽略掉旁邊陸離錚的存在感,翻出第一篇課文,半個字都沒看進去。 “啪。”清脆的響指在耳畔炸開,她憋著口氣先發制人,軟糯問,“你沒帶筆?” 緊接著陸離錚指間流暢的轉筆動作就給了鐘淺夕重擊。 他輕嗤,略過帶筆的事問,“小同桌,你叫什么?” “……”鐘淺夕把書翻回封皮想依葫蘆畫瓢的指給他看,翻到發現,這本是寫第一筆就劃破的那本。 流年不利,她認命,細若蚊蚋答,“鐘淺夕。” 陸離錚揉耳骨,湊進了些,“什么?” 鐘淺夕顧及在講課,也跟著靠近了點兒。 一字一頓的重復,“鐘淺夕。” “嗯。”陸離錚似笑非笑,忽貼得更近,溫熱氣息撲打在耳廓,聲音悅耳如瑯玉擊石,帶著絲絲蠱惑,戲謔問,“鐘意我的鐘?” 作者有話說: 團:兒啊,我勸你現在別太狂,你幾個哥哥以前都跟你一樣,后來他們都認清了殯儀館大門朝哪兒開。 紅包照舊嗷。 第6章 、煙霞 晉江文學城獨家 陸離錚調侃完就罩好兜帽趴桌直接癱倒,闔眸補起覺來。 老錢還在絮絮叨叨地灌輸雞湯,已然把大學生活說成了天堂。 鐘淺夕低頭努力專注看課文,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她又嗅到了陸離錚身上好聞的香水味,或許是離得足夠近,聞得更清明。 前調如煙似霧,冷杉的氣息中夾雜了絲絲縷縷的甜,中調仿若雪山冰澗融化時的潺潺流水,涼意滲骨,最終消逝在午后斑駁的陽光下,催發冰層下的種子。 鐘淺夕僵著坐姿保持了很久“看書”的姿態,余光始終囊括陸離錚的動向,確認真的睡著后才光明正大地看向他。 這人可能是昨天通宵干了些什么,睡得極香。 陸離錚枕著右手手肘,骨節分明的手掌覆在后頸上,大半張臉沖向鐘淺夕這側,狹長睫毛在眼瞼下映出陰影弧度,輪廓分明凌厲,流暢的頸筋扯著喉結。 上帝追著他硬塞飯的臉,沒有半點兒瑕疵。 冷白皮被黑衣襯得更甚,睡著時很安靜,那股混不吝被蓋住,蒙上了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他和小時候很不一樣了,以前明明是個正經人,現在怎么成了這幅放浪形骸的輕佻模樣? 鐘淺夕有很多事情想問陸離錚,其中不乏最現實問題的問題,他怎么會來這里,他們倆怎么就同級了? 被撿到的時候鐘淺夕十歲,原本在帝都念五年級,她的生日在十月下旬,是家里找了人早上一年學的。 而被鐘家夫妻撿到的時候是五月,船靠岸已經錯過了新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