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180節
像聽一場天書,可又清楚的知道柳漁不會拿這種事情與他玩笑。 “鴇母貪我顏色好,給我另起了個名字,隨她姓奚,叫奚明月。” 陸承驍握著柳漁手的力道驟然緊了緊。 柳漁看向他:“那人你見過,就是去年揚州留仙閣接待我們的紅娘子。” 陸承驍腦中好似被雷轟了一記,從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套著一個夢境無法深究卻又總覺得違和的地方,在這一刻都尋到了原因。 他喉頭動了動,仍是不敢信,“可上次,奚明月不是另有其人?” 柳漁點頭:“她前世的名字是魏憐星,青樓里,鴇母有特別看重的姑娘,會讓姑娘隨她的姓,這一世我沒有淪落到留仙閣,她應該是最得紅娘子器重的,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一世奚明月成了她的名字。” 陸承驍很不愿意信,然而思及去年她無端的說做了個夢,往揚州一趟,帶了兩個人回來,很多事情又似乎由不得他不信。 “那蕭玉娘?” “是我師父,教我跳舞的師父。” “被賣進樓子里的姑娘,鴇母會論價值作安排,姿色尋常的,就給客人嘗個新鮮,十四五歲就會安排出閣接客;姿色好的,要培養培養,吊夠客人胃口,到十六歲出閣;我進到留仙閣那一年十五……不能體現自己價值的話,只憑臉,頂多滿十六歲就會被安排出閣接客。” “師父當時是花魁娘子,見我在花園子里哭,收了我做徒弟,單獨教我跳舞和琴曲。” 柳漁確實是會舞的,從前她只說是閑時練著玩的,也并不跳多高難度的,只是活動身體,所以陸承驍從未疑心。 “有師父肯教我,紅娘子在我身上看到潛力,更花心思培養,我在留仙閣這一學學了一年半。” “煙花之地,不會把好苗子留成老姑娘的,十六歲過半,紅娘子開始給我造勢,做出閣的準備。” 陸承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聽下來的,攥著柳漁的手下意識收緊了力道,微微搖頭:“漁兒,不說了。” 柳漁看向陸承驍:“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那么怕見到劉宴征嗎?” 陸承驍心頭一跳。 柳漁卻并未等他回答,抿了抿唇,再抬眼時直接給出了答案:“他算是……我的客人。” 陸承驍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樣的心情,兩耳嗡嗡的,肺里的空氣在那一瞬間似乎都變得稀薄了,只是這些全不及那一份心疼。 心里像被生生撕裂開一道口子,疼得鉆心。 前世今生,陸承驍是真不敢信,可許多細節串聯了起來卻又不由得他不信。 柳漁自說出那一句話后,便低了頭,垂眸不敢再看陸承驍的眼睛,片刻未聽到陸承驍說話,柳漁心尖顫了顫,終于抬了眼,去看陸承驍。 視線相觸,柳漁呼吸也窒了窒,問出了一直以來深埋在心底最怕的一句話。 “介意嗎?留仙閣你見過,我就在那兒呆了近兩年,不是夢,是真的就被養在那里。” 陸承驍搖頭,握住柳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聲音有些微哽導致的暗啞:“不介意,只是這兒,很疼很疼。” 如果這世間真有神佛,能讓柳漁死而重生,又為何不肯讓他與她在前世就相遇。 許多事情不敢去深想,被親生母親一碗藥放倒,醒來就落到了牙婆手中,被賣進青樓,那會是何等絕望;重生之后,背負著這樣一個秘密,兩次遇見劉宴征,再親口將真相與他說出,又是怎樣的煎熬。 鼻間酸澀得厲害,淚意洶涌的往眼眶里沖,心中的疼痛、驚怕和憐惜不知該如何排解,他傾身過去,幾乎是咬上了柳漁的嘴唇,從急重到輕吻,疼到連親吻也不能止息。 “對不起,曾在你的世界里缺了席。” 世間最溫柔的情話,大抵不過如此,柳漁說著前世過往時能撐著不落淚,此時卻抑不住珠淚成串滾落了下來,那一場淚,悉數砸進了陸承驍心里,似在他的世界落下一場綿綿密密的雨。 ~ 客棧里,劉宴征躺在榻上,整個人陷進了夢境里。 放在心口的手中,緊握著的是那枚眉心墜,而就在這暗夜里,那枚眉心墜上隱隱透著一抹抹流光,rou眼可見的,紅色的色澤越來越淺,幾近透明。 劉宴征似乎陷進了極為痛苦的情緒之中,整個人極不平穩,只是始終不曾醒過來。 ~ 陸承驍也沒有好多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所以,他答應替你贖身,卻半道去了金陵,另有了新歡?” 柳漁點頭,“所以我不明白,他見到我為什么會是那樣的反應。” 兩人都猜著了劉宴征怕是也有前世的記憶,陸承驍緊攥著拳頭,很好,就這樣竟還有臉來糾纏! 而客棧里邊,當那顆眉心墜完全變作透明,只聽屋里怦的一聲悶響,像是誰照著床壁一記猛捶! 劉宴征不知何時已經坐起,握著手中的眉心墜,臉色鐵青,看著揚州方向,幾近咬牙切齒:“魏憐星!淮南王!” 作者有話說: 終于寫出來了。感謝在2022-08-07 18:54:17~2022-08-08 21:36: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漫漫且慢慢 、 15瓶;roy0201、phl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06章 劉宴征從未有一刻這樣清楚的知道, 那就是自己真實經歷過的一世,慶幸柳漁還活著,又煎熬, 他無可選擇,或許已成了過去式。 而陸承驍那邊,一樣是心疼又后怕,心疼柳漁的際遇,又怕會不會有一天,她就像重回了這一世一樣,就那么突然的又消失了。 畢竟重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發生了。 擁著柳漁, 幾乎是整夜不曾合眼。 這一夜除了把壓在心底的秘密倒出來的柳漁,陸承驍和劉宴征誰也沒能再睡著。 ~ 再碰面來得極快,劉宴征等不得嚴四再去查什么, 徑直等在了吉祥繡莊門外。 眉目英挺的男子,一身華服,半倚在繡莊外的一根廊柱上,陸承驍和柳漁到時, 劉宴征側首,看到柳漁, 端正了身姿,面向著二人站定。 滿心滿眼里只那么一個人, 直到視線滑下, 又一次落在一雙交握的手上。 昨日那種戾氣在這一刻幾乎成了殺意。 他終于正視陸承驍,而陸承驍也第一次凝神打量他。 相距六七步遠, 目光交鋒! 一個是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一個是鳳眼生威、姿神端嚴, 同樣的是誰看誰也不曾順眼, 一個心疼妻子,一個被奪所愛,幾乎是同一瞬,拳頭都緊了緊,而后同時顧忌著柳漁,又都不動聲色松了拳。 “柳世妹。”劉宴征遙遙揖了一禮,目光一錯不錯的盯著柳漁的反應。 柳漁極為平靜,當真就像是只第二次見劉宴征,連他姓名也不知道,比陌生人強不到哪去,又因著兩家這點關系,點了點頭,喚了一聲:“世兄。” 跨越了一世,第一次交談竟是如此,劉宴征思及前一世初見,神情不覺便有了幾分恍惚。 陸承驍抿了抿唇,“兄臺這一早在這里,是找內子?” 這一聲內子,扎得是淋漓帶血,劉宴征強自維持的冷靜在那一瞬就被扎了個對穿,擔心了一整夜的事,就這樣猝不及防亮到了他眼前。 “你成婚了?”劉宴征壓根不看陸承驍,卻是死死盯住了柳漁,眼中幾乎能滴出血來。 柳漁是真的不能理解,上輩子不是沒回來嗎?現在怎么倒似她對不起他一樣?心中這么想,面上卻半點也不顯,略顯詫異看了劉宴征一眼,點頭。 正是一個并不熟識的人對劉宴征這一問該有的反應。 遠處巷角的嚴四心下嘖嘖,他多機智,昨晚躲過了,現在這一刀可不就不用他挨了么。 陸承驍把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防備半點不遮掩,陪著柳漁進了繡莊,至于劉宴征,他半點沒有要招待的意思。 ~ 劉宴征和陸承驍杠上了,把陰魂不散四個大字執行了個徹底,陸承驍和柳漁但凡進出繡莊,歸家,只要在路上,哪哪兒都能看到他。 挑釁和不甘,他是表現得明明白白。 陸承驍幾次都差點沒忍住,幾乎直接和劉宴征動上了手,下一瞬見到劉宴征眼里躍躍欲試,柳漁微微的搖頭,生生忍住了。 不過四天,偶爾進出繡莊的柳晏清和柳晏安都看到劉宴征數次了,一開始還疑惑,后邊兄弟兩個都覺出了不對來。 問陸承驍,陸承驍搖頭:“誰知道。” 前世今生這種事,柳漁和劉宴征有糾葛之事陸承驍和柳漁只準備爛在肚子里,至于劉宴征的反常,就由柳晏清和柳晏安自行理解好了。 衛氏和柳晏平就是在這一片詭異的氛圍下,回到了安宜縣。 ~ 劉老爺子第二次到柳家,這一回除了柳晏清兄弟三人,衛氏這個當家人在了,關于自己公婆,她也有太多事情想了解。 原本也喚上了長媳張曉芙和柳漁,只是張曉芙覺得萬事有柳晏清去也是一樣,柳漁則是直接搖頭拒絕了,她不欲與劉宴征多接觸。 衛氏只當尋常故交來訪,也沒有強求。 只是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公婆的事情沒有了解到什么,劉家祖孫二人直接給他們砸下了一座島來。 島! 衛氏初時對島的概念,就好比鄉下地主置的一個莊子,或許只是一個更大的莊子,并不知那所謂的島是做什么的,直到劉宴征把島中所經營的產業大致說了。 不止是泉州海外他們落腳的那一個島,更有劉家祖孫這幾十載在海外諸番整合的數條完整商業勢力。 劉老爺子道:“三十多年前,將軍單獨召了我,交托了一件事,讓我帶著家小離軍,尋一處在朝廷管束之外的海島,安置經營……” 在劉老爺子的講述中,柳家母子漸漸知曉了劉家與柳家的淵緣。 說是下屬,實為極為可信的心腹之人。 柳景成當年除了劉老爺子軍籍,讓他帶著家小離了軍中去尋海島,這任務給得急,劉老爺子也沒辜負柳景成的信任,四個月內在泉州找到了如今眾人落腳的那一處島嶼。 有了落腳之處,陸續有人被送入島中,與當年的劉老爺子一般,都是柳景成的心腹,自然,也有追隨而來并無家小的士兵。 隨之送來的是錢財。 “分了三次,第一次五千兩,第二次和第三次各是兩萬兩。” 只這個數目就讓柳家母子四人聽傻了眼,祖上竟是這么富過嗎??? 像是知曉他們的困惑,劉老爺子笑道:“將軍只拿朝廷俸銀,有些家底,卻也絕計拿不出這許多錢財來,但夫人卻是經營的好手,將軍名下大多產業,都是夫人在幕后cao縱。” 衛氏已經聽得呆住了:“您說的,是我婆母?” 她知道的這個,好像不太一樣啊…… 劉老爺子點頭,道:“不會認錯,其實,當年在海外經營的提議是將軍提出來的,夫人卻未必不知,從送到島中的人手和后續的經費,以及一封又一封讓我們怎么摸索著做起海外生意的信件,至少后期應該是夫人參與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