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146節
崔二娘正跟柳漁聊生意上的事,柳家出的喜江南這一系列崔二娘極看好,成衣的生意原來還可以這樣做,她也是比較激動,又跟柳漁商量喜江南系列好不好多出一些款,哪怕別家繡鋪不定那么多,給她家多出一點,柳漁出多少款,她就定多少款。 且崔二娘覺得,別家只要賣上一段時間很快就能嘗到甜頭,比如她,現在恨不得店里全賣柳漁這邊的款,所以要求加款是遲早的事。 柳漁今天是陪坐,正好背對著門口,也就沒看到在外邊轉悠的柳春山和柳大田媳婦,倒是衛氏,因是長輩,坐在上首,正對著門外,就瞧到了幾回。 衛氏也是通透人,第一眼看到柳大田和柳春山媳婦時沒在意,等第二回 看到兩人往正廳瞧時,她略一沉吟,心里就有了猜測。 這兩個都是同族,家里各自是什么情況衛氏也清楚得很,想到自家能發達起來其實很大程度上還是仰仗了族人村人,若是沒有從族人村人那里賒到的那些布,她們家一時半會兒哪里開得起這個繡莊。 就悄聲把這事和柳漁說了:“你看看,縫紉女工好不好從咱們村里招幾個?” 柳漁后知后覺意識到,拍拍額頭:“是我疏忽了,這樣的事是該先想著些族里村里的,繡娘村里找不出來,做縫紉的好手還是有的,大伯娘您去問問春山嫂子和大田嫂子吧,咱們這回縫紉娘子要招十人,看看她們是不是有推薦的,左右再添幾人通鋪那邊也住得下。” 聽柳漁這一說,衛氏就笑了起來,“忙昏頭了,我也沒想起來,咱們一直得村里族里頗多照顧,我這就去問問。” ~ 繡莊這一次招工極順利,因為都是合作過一次的,除了衛氏問過柳大田和柳春山媳婦后給柳家村那邊留的兩個名額,小張娘子,另外五個繡娘和八個縫紉女工午時未過就定了下來,而仰山村那邊柳春山媳婦當天傍晚回村報信,第二日領著兩人就來見了工,約定好等柳漁從洪都府回來,十六個新員工再一起來上工。 而另一邊,陸承驍、柳晏平和八寶三人兵分三路,幾天時間把周邊九個縣都跑了一圈,各尋了中人幫忙找鋪子,只差離得較遠的袁州城和另外六個縣,因要去洪都府,時間上太緊,還不曾去,預備回程時從袁州城下船,沿途把袁州城和那六個縣走一趟。 傍晚三人回來不久,柳晏清從衙里回來也帶了個好消息。 “開織染坊的場地我這幾天跟同僚們也打聽了一下,今兒戶房的秦書辦給我支了個主意,建議咱們買地下來自己建,縣西郊有一片荒地,是縣里富戶張家的,但那地不肥,種東西沒幾個出產,張家莊子多,那一片也就閑置在那里,秦書辦和張爺是相熟的,咱們若要買,他可以居中牽個線?!?/br> 這整個安宜縣要說誰對各處田地在哪家手中最清楚,沒人清楚得過這位秦書辦,他管的就是這一攤。 陸承驍一喜,而后猶疑:“張家那邊能愿意賣嗎?” 這年頭富戶只有往里買地的,少有愿意賣地的,賣地在許多人眼里那就是敗家業,哪怕那地不肥,種不出什么東西,只要不急錢用,少有人會把地往外賣。 柳晏清笑,“我也問過,秦書辦說張老爺是個極精明的,賠錢買賣不肯做,那塊地其實是五六年前有人欠債還不起抵給他的,他也是沒轍才收下,只是地上沒出產干放著在他看來就是賠錢,偏偏那個地兒離著縣里還有好幾里路,種東西不成,建宅子荒涼,派不上什么用場,想賣都難出手,這是正好碰上咱們這樣要開織染坊的,需要場地大,才正合適,他賣了這地另置能賺錢的產業,不過秦爺也說了,這位張爺的性子,哪怕是他介紹的人,價錢上恐怕不會怎么相讓?!?/br> 陸承驍和柳晏平卻是無所謂,笑道:“價格讓不讓都無妨,若是能買得下一塊地來建織染坊,那是要比在縣里找容易,場地肯定也更大。” 也不管天色將暗,拉著柳晏清讓領他們去看地去。 柳晏清哭笑不得,“我也還不知道具體在哪,你們明天去洪都府,我跟秦書辦也商量過了,等你們從洪都府回來,請他領咱們一起去看看,若覺著合適,再由咱們做東,秦書辦幫忙請了張老爺出來坐一坐,從中說項?!?/br> 陸承驍和柳晏平也知道是心急了,笑了起來:“太過高興了,這樣也成?!?/br> 一切都在向好,傍晚回到陸家,柳漁和陸洵、陸承宗坐到一處商議了這一趟進貨的計劃,于第二日一早,帶上了陸霜、陸承驍和柳晏平一起,雇了一艘快船往洪都府去。 作者有話說: 做生意的,其實我都不確定你們愛不愛看,躺平。 第167章 往洪都府去這一路大多在船上度過, 能看到也就是江和水,然而常能聽陸洵幾人聊天,有時能聽柳晏平和陸承驍說說行商見聞, 對于并不常出遠門的柳漁和陸霜來說還是頗新奇的,短短幾天的水路并不無聊乏味。 時隔兩個月再來洪都府,陸洵也好,陸承宗和柳漁也罷,再不是兩個月前那次那樣的狼狽和忐忑,進貨極為順利,尤其柳漁做喜江南系列要用到的布料, 加上陸豐要走的量,讓陸洵這個從前不起眼的客戶得了布號管事幾分關注,伙計的笑臉都不知熱忱多少。 挑選布料的主力是柳漁和陸霜, 砍價的主力就是陸洵和陸承驍、柳晏平了。 陸家這一行出來的除了陸承宗忠厚一些,個個都是精明的主兒,別的款不說,喜江南那一系列的十幾款布要的量頗大, 哪可能還照著十匹的量給價,哪怕伙計說就是這么個規矩, 柳晏平還是想辦法找到了主事,三人把看家的本領拿了出來, 又給那主事畫了不少大餅, 最終把喜江南主打的十幾款布料在單價上砍出了半成的讓利。 臨到結了賬出來,一行人要往下一家布號去時, 還是那布號管事笑著送出來的。 也是巧, 才走到門外迎面就撞上了同樣是來進貨的錢弘。 這里邊除了柳晏平和陸霜, 陸家父子三人和柳漁都是識得錢弘的, 這么號人物,要不是迎面撞上,柳漁幾乎忘了。 錢弘和友人一處,此時尷尬得快要飛起,如果前一回還弄了點花頭,掐了個去了信的借口,有塊陸洵自己來遲的遮羞布,這一回錢弘是連這遮羞布也沒了。 自家妹夫家發生了什么事錢弘還是略知一二的,都鬧成那樣了,不消說,陸家人是知道他做的事了,錢弘實在是沒臉,心里猶疑了幾個來回,尷尬的沖陸洵抱了抱拳,一句陸兄是叫不出來了。 陸洵也不多話,朝他點了點頭,側頭不再看錢弘,而是與那布號主事道:“劉掌柜留步,今天的貨麻煩貴號先備好,我們下午取單來提,屆時請幫忙送到船上?!?/br> 那布號主事笑著拱手:“好說好說,陸掌柜慢走?!?/br> 錢弘和他那位朋友看得都懵了,這什么情況…… 有相熟的小伙計看到錢弘二人,迎了出來:“錢掌柜,今兒來上貨呢,快里邊請。” 錢弘還回頭看陸洵一行人背影,好一會兒,轉頭問相熟的伙計悄聲打聽:“那陸掌柜,你們主事怎么那樣熱情?” 小伙計是誰?那就是前邊接待陸洵一行人的呀,從前陸洵是跟著錢弘一起來的,那時就是他接待,因而后邊陸洵再來,找的還是這小伙計。 小伙計看到錢弘也想起來陸洵是誰了,從前是拼貨的,如今倒是陌路人一般,分開走了。 小伙計心里也轉著呢,面上倒是不露,笑道:“陸掌柜今兒進的貨頗多,算是咱們大客戶了,就轉到了我們主事那邊接待?!?/br> 錢弘心頭一轉,陸承宗和陸承驍他都是認得的,柳漁上回也見過,只另外一男一女是生面孔,便問那伙計:“他這是幾個人合進?” 伙計一笑:“倒不是,我聽著他們彼此間稱呼倒像是一家人,都是親戚?!?/br> 錢弘不懂了,陸家還有什么親戚也是開布鋪的?那從前何需找他幫忙? 這真不怪他,李存義惱了錢氏,夫妻倆還冷著,李仲玨也不想再家里再提陸家的人和事,因而雖未商量過,卻都不曾和錢氏提過陸家開分號以及柳漁開繡莊之事。 錢氏都不知道的事情,錢弘又哪里能知道,當下聽說陸洵成了布號的大客戶,自然是想不通的,便道:“那他們這次是進了多少貨???” 那小伙計四下看看,見無人關注這邊,低聲道:“那是大手筆,別的不說,有十幾款布料單款單色就拿五十多匹?!?/br> 是的,五十多匹,柳漁除了已經定出去的,還預留了后邊可能會出現追加訂單的余量,以及柳晏安去找的新經銷大概能拿到的一個折中的定量,再加上陸豐布莊如今在各鎮也發展了十幾家經銷,兩家一合,那十幾款布料就單色各拿了五十多匹。 單款單色能拿到五十多匹,而且不是一款,是十幾款,而其他料子也拿得不少,這在布號里絕對算得上是大客戶了,喜江南系列布料不貴,然而在布號這邊,不在于布料單價多少,而是從這數量上能看得出實力和潛力來,主事自然捧著。 錢弘已經聽懵了,單色五十多匹??? 他不敢置信地轉頭向陸洵幾人離開的方向看去,然而陸洵幾人不知是進了哪家布號,路上已經不見人影了。 五十多匹…… 就連錢弘那位合伙進布的朋友也忍不住問:“他們兩個月前不是還得跟著你搭貨嗎?這才兩個月?!?/br> 是啊,這才兩個月,怎么可能這樣大手筆進貨呢? 五十多匹啊,錢弘腦子里只剩這幾個字在環繞。 船上呆了幾天,這事在錢弘心里就轉了幾天,直到回了袁州,把進來的布都送回鋪子里后,錢弘一刻也呆不住就往李家去了。 把在洪都府碰上陸家人的情況說了,問錢氏:“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錢氏哪里知道去,她現在聽到陸家就頭疼,這輩子沒栽過那么大的跟頭。 她不想提陸家,錢弘卻是禁不住想打聽,他坑了陸洵一手,現在看陸家怎么好像是發達了起來,心里就有些惴惴,讓錢氏一定問一問,“仲玨不是和陸家那邊還往來嗎?你問問仲玨,不然我這心里總是記掛著這事。” 錢氏自知兄長這是為著她把陸家給得罪了,心里雖覺得大哥是想多了,陸家一家布鋪,哪里兩個月就做大起來,不過自己闖的事自己得善后,還是應了下來:“您也不用想太多,不過是不再帶著他們罷了,他們還會打擊報復不成?” 錢弘搖頭:“那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好奇。” 錢氏無力的點頭:“行,回頭我問問仲玨,問到了再給你送消息去?!?/br> ~ 錢弘走了,錢氏傍晚等到李仲玨回來,到正房與她請安時問了問情況。 李仲玨聽她說了,也不太奇怪,道:“娘不知道?陸伯伯家現在也有三家繡鋪了,承驍媳婦開的繡莊生意也頗紅火?!?/br> “再紅火,單色拿不了五十匹吧?” 這是錢弘著重讓錢氏打聽的。 李仲玨九月底才去過安宜縣,倒是知道陸家在縣里那家繡鋪早就改作了繡莊,不過想到是他舅舅讓娘來打聽的,下意識就沒細說,只道:“承驍和他舅兄常往兩浙走,做的也是布料的生意,許是從布號拿了布再沿途販賣,這有什么出奇的?!?/br> 錢氏心思其實不在這里,她打聽只是給自家大哥一個交待罷了,只是聽到陸家如今竟是把生意擴得這樣快,一時心里說不出來是個什么滋味,這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樣。 她原以為陸家秋布上要吃苦頭,到這回進貨就更是艱難,現在,哪里艱難?竟做成布號的大客戶了。 那她之前是在干什么?豈不是枉做小人?還憑白把自己搭了出去。 想到李存義病好之后就收拾收拾又外出行商去了,臨行前都沒從書房搬回過正屋,錢氏就只覺得心梗。 也沒有和兒子說話的心氣兒了,揮了揮手讓他離開,許久,才喚了陪房婆子過來,簡單交待幾句,讓她把話帶給錢弘。 ~ 被錢弘惦記的陸家人此時還在洪都府往袁州的水路上,柳漁進貨挑款頗為上心,把各大布號都轉過一圈,且繡莊還要進繡線和絲綿,回程倒是比之錢弘慢了一步,因而錢弘半下午就到了袁州,他們反而是傍晚才到。 陸承驍和柳晏平還要到袁州和附近六縣找中人尋鋪子,而柳漁卻是要急著回安宜縣趕那兩百四十件訂單的。 因而船只在袁州碼頭靠了靠岸,讓陸承驍下了船,至于柳晏平,陸承驍不大放心柳漁幾人,讓柳晏平隨船一起回安宜縣,他自己去找楊存煦幫忙。 在袁州找鋪子,楊存煦這個長住袁州的顯然比只單純托給中人要方便一些。 柳晏平也放心不下自己meimei和那一船貨,陸洵和陸承宗雖是男子,但要是碰上歹人也不濟事,何況他其實也滿心惦記織坊染坊的事,這趟洪都府一行,要說柳晏平和陸承驍是純粹來作陪和保駕的,那還真不是。 兩人自打進了洪都城那片布號集散地,眼睛就沒有一時是閑著的,布號怎么經營,布號一天的流水大概能有多少,都沒少估算,進到每家布號,里邊有多少主顧,客單價又大概能有多少,無不留心著。 越看,對于開織染坊就越上心。 這要是把織染坊開起來,未來哪一天,他們肯定也能在這樣的地方有布號啊。 兩人這回程一路已經兩眼放光探討了幾回,眼下也不糾結,他得回去先看看他大哥說的那塊地在哪。 就連柳漁,也顧不得這小別離了,她和陸霜一路上取了筆墨,沒少畫衣樣,也是一頭扎進了繡莊的事情里,三個系列,擔子不可謂不重,自然是抓緊用好一切可用的時間。 送了陸承驍下船,交待幾句也就準備回去和陸霜湊到一處畫款。 陸承驍見她送了自己就走,半點不舍得也沒有,一瞬間心塞了。 也不顧陸洵等人就在不遠處船上,捏住柳漁的手不放。 柳漁滿臉疑惑望著他。 陸承驍無奈:“你倒真灑脫,一點不舍都沒有啊?” 他醋那些繡稿衣裳。 柳漁撲哧笑了起來,傍晚碼頭上人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她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后邊船上,陸洵幾人已經回了船艙等著了,柳漁朝陸承驍招招手,要他附耳過來。 陸承驍依言挨近一些,柳漁靠近他說話,手遮在邊上,旁人看來只是湊近了說句小話,便是陸承驍也是這么以為的。 然而話沒有,溫軟的唇卻是在他臉側耳根貼了貼。 陸承驍喉頭一動,心頭狂跳,下意識看了看左右,見無人留意到他們異常,這才笑了起來,那點小失落一瞬間被掃落了一空。 看著柳漁上了船,看著那船去遠了,與站在船頭的柳漁揮手,耳邊還是那句:“等你回家?!?/br> 陸承驍抬手碰了碰右臉,酥麻和余溫仍在,他唇角又抑不住上揚,直站到船行得遠了,在視線里成了一個小點,這才轉身向袁州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