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70節
衛氏跟著侄女制成衣也看到了行商的好處,且柳漁說得沒錯,晏清在縣衙做捕快,晏平和晏安難道要扛一輩子鋤頭嗎? 她從前是沒本事,眼下晏平自己有了路子,衛氏自然是支持的,點頭道:“行,我一會兒就就把錢給你,你收布的話,可以先挑咱們自己族里人家里收。” 這時候的人宗族意識極強,哪怕柳家是這兩代才回到柳家村安家,可也頗得族人照應,是以舉凡能有可以惠及他人的事情,衛氏必然是先考慮同族,柳漁要尋人制衣她找的是同族的婦人,眼下柳晏平要收布,她還是多囑咐一句,先從族人手中收。 柳晏平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族中也有織布極好的,同等質量下自然是先收族人的好,點頭道:“我省得的。” 衛氏也不多話,折身就回屋給柳晏平取銀子去,倒是柳漁此時也道:“二哥,往兩浙去二十兩哪夠,我那邊最近又結了幾單的賬,總有四十五兩了,你也一并拿去。” 柳晏平哪肯要她的錢,忙搖頭道:“你開鋪子的錢自己留著,我這趟去也不在賺錢,只是去趟一趟路子,長些見識。” 柳漁笑笑,糾正他道:“鋪子是咱們家的,那錢自然也是二哥的,你也看到了,現在沒開鋪子其實和開了鋪子差別也不大,一樣能賺錢,上回進的布料還剩一半,后邊拿布料的錢應該能賺到,錢周轉得過來就行,這四十五兩現留在我手上也是鎖在匣子里,沒什么用處,銀錢要用起來才是銀錢,放在那里也就是塊鐵疙瘩,二哥稍微多帶得了一點貨,走這一趟進益就能更多些,等你這一趟賺到了,說不定我開鋪子的錢或許還能早些湊夠。” 也沒容柳晏平拒絕,跟著轉身回內院西廂取錢去了。 柳晏平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最初想販布也確實是想替柳漁賺下去縣里開鋪子的本錢,現下聽了自然心動,尤其那一句銀錢要用起來才是銀錢,柳晏平覺得極有道理。 廳里就只剩了兄弟二人,柳晏安極羨慕的問:“二哥,你真要跟陸承驍一起去兩浙了?” 柳晏平瞧他一眼:“想去?” 柳晏安連連點頭:“想。” 柳晏平笑了起來,揉揉柳晏腦袋,道:“哥這回出去是承驍出路資的,不好去那么多人,等下回,我把路趟熟了,也賺到本錢,再出去行商就帶上你一起。” “行。”得了個二哥下回會帶上他的準話,柳晏安就心滿意足了,拍拍柳晏平道:“那二哥你可千萬好好干。” 瞧著他娘和meimei還沒出來,小聲道:“咱家的錢和漁兒開鋪子的錢可全給你了,這錢來得不易,你可千萬別……那個了。” 他瞧著自家娘和meimei每天除了針線還是針線,都心疼她倆累得慌,可惜他不會針線,只能幫著做做家里、地里的事情,再幫著跑跑腿。 嫌賠字不吉利,柳晏安含糊帶了過去。 柳晏平也知道,點了點頭,道:“我曉得。” 他會小心再小心。 衛氏和柳漁各捧著錢匣出來,在內院就碰上了,柳漁手中那匣子還是衛氏給她的,哪里會認不出來,她心一緊,道:“你這個也給你二哥去用,那萬一……” “大伯娘。”柳漁打斷衛氏的話,笑著道:“我們是一家人,這些錢本來也有三位兄長的一份,我相信二哥,何況就算是有萬一也沒關系,咱們就跟現在這樣再多做幾個月衣裳就好。” 衛氏訥訥不能言,柳漁已經笑著挽了她:“走吧,往好處想,二哥要是賺了錢,我的鋪子許就能早點在縣里開起來了。” 衛氏心中感動得不成,如今也知侄女是真的把她們當摯親,拿三個兒子當嫡親的兄長一般對待的,一家人也不再說兩家話,點了點頭,道:“好。” 娘兒倆一起去了正廳,兩個錢匣,有五兩一個的銀元寶,也有一二兩的散碎銀,更有連成貫的銅錢。 柳漁把除了銅錢以外的四十五兩銀子全放進了衛氏那個匣子中,六十五兩銀,柳晏平還不曾捧起,便已經覺出了沉甸甸的份量來。 “從收布到染布賣布,你全都跟承驍商議過再辦,陸家到底經營了十幾二十年的布料買賣,陸老爺子聽聞當年也是布挑子起家的,這經驗是咱們買不到的,凡事多問承驍,不會吃虧。” 這是衛氏唯一一句叮囑。 柳晏平點頭,捧過那匣子,此前滿心想著能多收點布就好了,此時當真拿到了六十兩的本錢,他反倒是靜了下來,這錢,需得花得慎重再慎重。 與此同時,陸豐布鋪后宅正廳,一大家子也剛吃過飯,收了碗筷換了茶。 陸承驍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劃,終于在此時同陸洵和兩位兄長說起他想往兩浙販夏布的打算。 陸洵早在三月時陸承驍歸家與他說起過蘇州一行的見聞,就已經對行商動了心思,一直以來,他也知道小兒子有這打算,所以從來不強拘著他跟老大老二一樣在布鋪里站柜,而是由得他自己安排,跟嚴掌柜學也好,跟他問也好,或是出去走動,都由他。 如今終于聽他說要有行動了,陸洵有種看著一顆棋懸著,看了許久,它終于將落定下來的感覺,笑問陸承驍:“怎么個章程都琢磨好了?” 陸承驍點頭,把近來所得與父兄一一說了,也將自己準備怎么收布、染布又如何賣布說了個大概。 陸承宗仿佛聽故事一般,聽完腦中只一個念頭,三弟真厲害。 陸承璋情緒就有些復雜了。 行商,那是他們這種做小生意的商人不敢想的,沒點家底哪敢做行商。 可他這三弟,打十幾歲起就跟他和大哥拉開了差距,明明是一樣的出身,他行事總是不一樣,似他完全不敢想的事情,他三弟就敢,且跟爹說起來半點不擔心爹不支持的樣子。 事實上,陸承璋看著陸洵也一點不像不支持的樣子。 實在寵得厲害。 就這一刻,陸承璋心里也有些酸了起來,見陸洵一直只問老三怎么做這生意,卻始終沒問要多少本錢,陸承璋沒忍住,道:“這往兩浙行商,本錢不小吧?三弟準備帶多少?”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28 21:45:06~2022-04-29 15:46: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太甜都行 9瓶;策策昭昭 5瓶;ee 3瓶;醬醬醬醬醬醬、自游人 2瓶;學院派、crab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4章 這話說得頗有技巧, 準備帶多少,其實是——準備問家里要多少。 陸洵眉頭微不可見皺了皺,陸承驍眸光微動, 看了陸承璋一眼。 只陸承宗,一點沒聽出陸承璋話里的不對來,也望向陸承驍,問:“是啊承驍,往兩浙去一趟貨帶少了不劃算吧。” 陸承宗只是人忠厚老實,沒那么花花心思,跟著他爹做了這么些年買賣, 基本的賬還是會算的,說起這話倒是真為陸承驍考慮。 陸承驍笑了笑,道:“第一趟行商, 只是作個嘗試,不在要賺多大錢上,更在對這條道路的探索,家里的錢也大多在貨里, 我想著帶三百兩就行了,若不順利, 不至于動到家里的根本。” 陸承璋沒再說話,倒是陸承宗, 有些愕然:“會不會太少了?” 陸承宗是沒出外行商過, 可他天天和家里的布打交道啊,家里一款一色布都是五匹打底, 一些中上檔次的布料一匹進價都在一兩左右, 一款一色就是五六兩銀子, 通常一款布料好幾個色, 三百兩也就是鋪子里二十來款布料的貨價,當下怕陸承驍是不了解鋪子里的情況,道:“家里銀錢是壓在貨里的多,可五百八百兩的現銀還是有的,那么遠去,帶個五百兩的貨,也不至于動家里根本,下一季首批進貨的貨款這兩個月也能賣出來。” 陸承驍眼里染了笑意:“多謝大哥,三百兩夠了,第一趟我只當去歷練歷練,路子趟熟了,下一回就可以多帶些貨。” 陸承宗聽他這樣說,也就不再多說什么,笑道:“你一向比我聰明,你覺得三百兩更合適那就三百兩。” 見這兄友弟恭,陸洵嘴唇也彎了彎,心中頗為欣慰,老大是不如老二聰慧精明,可卻是個厚道性子,也友愛兄弟。 宅心仁厚,這在陸洵看來,是遠比聰明更重要的品質。 陸洵也沒再看陸承璋,轉問陸承驍道:“怎么去呢,就你一人嗎?” 這世道可沒那么太平,若是陸承驍一人的話,陸洵并不那么放心。 陸承驍搖頭:“正要跟您說,我這一趟約了晏平一起,會再問問懷庚和劉璋有沒有興趣走一趟,有的話我或是花錢聘請,或是他們自己有意愿的話,捎帶一些貨一起到那邊出手,我來承擔食宿和運費,我們幾個身手都不錯,幾人同行安全應該無虞。” “好,你思慮得周全。”陸洵一聽,連最后那一點不放心都沒了,又道:“你自己看著,他們帶的貨若是太少,你就給添補些,不能叫人家跟你走一趟兩浙只賺十兩八兩的,那就不合適了,本錢也不用卡死在三百兩,看情況,要給他們幾人添點貨,還有路上開銷,窮家富路,明天我給你拿四百兩。” 三言兩語間,陸承驍販布去兩浙的事就定了下來。 陸承璋席間沒再說什么,夜里回了房卻是氣得臉色沉如陰云。 這一回再沒了前回周瓊英羨慕陸三郎待遇時他寬解周瓊英的那份心境了,這一下不用周瓊英說,他自己心里已經失了衡,他爹娘實在偏心。 “四百兩,就跟四十兩一樣說撒就撒出去給老三練手了。” “那我跟個伙計似的在鋪子里幾年又算什么。” “老三真是厲害,拿著家里的銀錢一個勁的拉拔柳家,開鋪子不算,現在連舅子也要帶出去經商了,什么路上不安全要結伴安全些,呵。” 陸承璋氣難平,這一夜怎么也睡不著,周瓊英一時不知如何勸解,只替他心疼了。 安宜縣里,陸承璋半夜氣成河豚。 ~ 而仰山村柳家,一樣睡不著的還有柳晏平。 他是心血澎湃、激動得睡不著。 晚上衛氏和柳漁給他的那一匣六十五兩銀子現就在他枕邊放著,柳晏平滿心都是怎么把這一趟生意做好,六十五兩的本,最少最少,他能賺個二十兩回來。 二十兩加這六十五兩,meimei去縣里開鋪子的本錢夠了嗎? 不夠! 在真正進過陸家布鋪,看過柳漁的拿貨單知道那些布料的進價,柳晏平就知道遠遠不夠。 陸承宗前頭算過的賬,柳晏平現在躺在床上,回憶著那天在陸豐布鋪看到三間鋪面里陳列的布匹,也能算出個大概,陸家那三間打通的鋪子,陳列著的布料一款五匹的話,鋪子、倉庫、加上長豐鎮那家,光布料存貨就值一千多兩。 柳漁是不需要開那么大的鋪子,也沒有鎮上的分號,可是要想開一家看著檔次還不錯,不寒酸的繡鋪,料子齊備,少說要三四百兩。 開局要走得好,再是緊省,meimei得有二百兩的本錢才能把生意給支起來。 二百兩,柳晏平迫切的想賺到二百兩來。 他很清楚,陸柳兩家的婚事不會太遲了,那日去陸豐布鋪,其實不止衛氏和柳漁發現了陸家二郎的反應,柳晏平也看在了眼里。 陸家也不是他們一開始以為的那樣一團和氣,至少陸二郎夫妻就不像是有胸襟的,他想要meimei以后在婆家的日子過得好,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她置辦足夠體面且能一直生財的嫁妝。 繡鋪一定要在陸承驍和柳漁成親前經營起來并進入正軌,柳晏平知道,他沒有很多時間。 這一趟的兩浙之行,對他而言就是人生中第一個大機遇,可他卻只能賺回二十兩,這還是拿了娘和meimei積攢的所有本錢的前提下。 他躺在床上,把手枕在腦后,思量著有什么別的辦法。 要想多賺錢,首先貨得帶得足夠多,而他手中的銀兩,顯然不夠買多少貨的,柳晏平思考起一個可能來,仰山村家家種麻,大多數人家不舍得3文一斤賣麻絲,只要家里婦人有這勞動力和手藝的,也都自己織布,那有沒有可能讓村里人把自家織的布優先賒給他呢? 似看到一線曙光,柳晏平陡然坐了起來。 賒布,怎么才能讓村里人抵住收布商人現錢收布的誘惑,轉而把布賒給他。 柳晏平腦子極快地運轉了起來,商人逐利,百姓其實也逐利,不然沒有誰愿意一家老小不分晝夜的績麻織布。 就他知道的,大部分人家四五歲的孩子都跟著長輩績麻,一人一天也不過能績出二三兩紗,一人織布,全家婦人孩子績麻供應,才能趕上布商來收布時把地里收上來的麻都折現成銀錢。 一家老小這么苦這么累圖什么? 一匹布用紗48兩左右,這48兩麻絲若賣給收麻絲的商人就是144文,可如果自己績麻再加工成生布,賣給來收生布的布商,看布料的精細程度就能得二百七十文到三百文一匹。 農戶一年到頭,就靠地里這點產出,每點出產能多換幾文錢都是珍貴的,圖的就是這個。 錢和利,才是其中根本。 柳晏平突然意識到,想要村民手里的生布賒給他,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關鍵在于摸清村民的心理,村民想要什么,那他就許出什么。 他一下子激動起來,村民想要的就是賣上更好的價,如果他愿意出比收布商人更高的價,以利誘之,村民自然會動搖的。 春麻織出的生布,布商給二百七十文到三百文一匹,如果他給三百文到三百三十文呢?每匹多出三十文,這也不過是和去織坊拿同等質量生布一個價位。 似陸承驍這樣要貨量大的,本身就是從織坊拿貨,所以他給到村民這個價,他自己都至少還有三成利,這生意當然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