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53節
陳氏點頭:“希望吧。” 陸洵想了想,道:“一會送你回鎮上,我就讓八寶直接送我回安宜縣去,承驍這一去還不知怎樣,我還是跟著過去看看。” “行,你縣里也熟一點,幫著打聽打聽吧,那姑娘,我聽著是個極好的,只是倒了大霉,攤上這樣一家人,婚事什么的都是后話,先幫著找人吧。” ~ 尋常一匹良馬叫他驅出了風馳電掣的殘影,馬背上的陸承驍,雙眼早已赤紅。 許多從前想不明白,甚至沒來得及去想的東西,在此時全展在了眼前,他終于知道柳漁為什么那樣急著找富家公子嫁出去,不是貪幕富貴,她只是想為自己尋一條活路。 而他做了什么?陸承驍心痛得無以復加。 如果當時不是他拒絕了她,她是不是就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如果不是他那日言語刻薄,傷人自尊,她是不是會直言求救。 柳漁,別有事,千萬別出事。 陸承驍知道,如果柳漁因此出了什么事,他終其一生也不能原諒自己。 ~ 安宜縣東凌巷,伍金所住的屋子門頭掛鎖,找同院的人一問,已是一天一夜不見回來了。 那被問到的老者見陸承驍臉色都變了,不知道伍金這是又作了什么孽,好意道:“你要么去吉祥賭坊問問吧,他大多時候在賭坊做打手。” 陸承驍點頭,連一身謝都顧不上說,轉身去了賭坊,沒有,沒有伍金的消息。 出了吉祥賭坊,站在安宜縣街頭,陸承驍只覺喉中一陣腥甜。 可他連悲痛也不敢,咽下口中那抹腥甜就疾步回了陸豐布鋪,也不顧店里生意了,安排店里伙計出去打探縣里各家牙婆近日有沒有收進一個年十五歲,極貌美的女子。 和陸承宗、陸承璋交待一聲,讓幫著尋人,轉身就匆匆尋到了安宜縣大戶王家,正是陸承驍在袁州書院進學的同窗,也是賃了現在陸豐布鋪所用的鋪子給陸家的那一戶王家。 陸承驍急著求見王家老爺,也是湊巧,人就在家中,兩相見了,他行過禮后連多余的客套都顧念不得,便是直言求助,把情況分說后,道:“這是我未婚妻,實顧不得許多,請托到伯父門上,還望伯父能施以援手,襄助之情,承驍必不敢望。” 這王家是安宜縣老牌大家了,對安宜縣情況遠比陸豐布鋪的伙計要靠譜得多,王老爺子一聽是陸承驍未婚妻,當下應承。“賢侄放心,你與明允是摯友,遇上這樣的事我理應相幫,我這就譴管家和下人出去,縣里各牙行中人處打聽,有一消息就告知于你。” 當即叫了管家和下人,吩咐了下去,王家家仆一下子散出。 陸承驍謝過王老爺子,這才回陸豐布鋪想法子,那邊因布鋪伙計四處打探,林懷庚和劉璋也聽到了消息,生意也不做了,請托了鏢局里一班子弟兄幫忙打探,尋柳漁或是伍金下落。 只陸承驍自己,這時候只能守在布鋪等消息,心中急得是五內俱焚,而此時陸洵和八寶也趕到了陸豐布鋪,還沒問上幾句話,陸承宗說家里來客了,幾人望出去,竟是李仲玨。 陸承驍愣了愣:“仲玨,你怎么來了?” 李仲玨道:“上次托你找的那些東西,染的布試驗了幾回,成果出來了,我想著帶來給你看看。”又笑,說:“來的可不止我一人,你看看還有誰。” 把身子一讓,后邊竟是李仲玨胞妹李云璧。 李云璧見陸承驍,低眉一笑,嬌羞不勝的福了一禮:“許久不見陸三哥了,聽說哥哥要來安宜縣,我便想著也一同來看一看,陸三哥莫嫌我叨擾。” 陸承驍卻笑不出來,神不思屬點了點頭,道:“仲玨,我這里出了點事情 ,現在委實沒有心情和時間能招待你,讓我大哥陪你去客棧安置吧,咱們之后再敘話。” “出什么事了?”李家兄妹二人都變了臉色。 李云璧道:“是啊,陸三哥,出什么事了,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說出來或許我們也能幫到你。” 陸承驍正要說,那邊王家來人了,他即收了話頭,迎了出去。 “陸公子,我們老爺讓我來告訴您,縣里牙婆昨日并不曾收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姑娘,倒是另有一個消息,打探到這幾天倒是有個姓周的牙婆到了袁州城,說是出手上頗為闊綽,很舍得買些顏色好的姑娘小子,是專往揚州一帶輸送的,安宜縣這邊有幾個牙婆前些日子手上就攢了人,昨日已經動身往袁州去了,正是要出脫給那周牙婆的。我們老爺說,縣里有路子的應該能收到消息,不知你要找的人會不會是被人送到袁州那邊去了,畢竟那邊給的價高,建議您還是往袁州那邊看一看。” 陸承驍點頭,“好,替我多謝你家老爺。” 送了那王家下人,陸承驍轉頭就與陸洵道:“爹,縣里這邊托付給你,懷庚他們都有在幫忙找人,您再幫我打聽打聽伍金動靜,我馬上去袁州一趟。” 陸洵連連點頭,“快去吧,追人這事,宜早不宜遲。” 想到什么,又從袖中拿出自己的荷包給他,道:“多帶些銀錢,要是真落到牙婆手上了,怕是要花大價錢贖買。” 陸承驍想到柳漁落在牙婆手中,眼已是紅了,接過那荷包道了聲:“多謝爹。” 轉身與陸承宗道:“大哥還請幫我招待仲玨幾日。” 與李仲玨一拱手,竟就匆匆走了。 李仲玨一臉莫名,問陸洵:“陸伯父,到底出什么事了。” 陸洵一嘆,道:“承驍喜歡的姑娘出了點事,今日原是去提親的日子……”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并不細說,只道:“他現在急著去尋人,你們多擔待。” 李仲玨一愣,李云璧臉色卻是瞬間白了,為了遮掩,很快垂下了頭去。 李仲玨不動聲色看meimei一眼,問陸洵:“承驍竟就議親了嗎?” 陸洵心里也惦著兒子的事,沒留意到李家兄妹那一瞬間臉色不對,只點了點頭,道:“讓承宗先帶你們去安置,我再去外面看看情況。” 作者有話說: 三合一大肥章,寫得遲了點,不好意思。另:有幾章修了幾個錯字,不用回看。感謝在2022-04-10 21:03:36~2022-04-11 21:16: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new 12瓶;大山喲喲、沫碎、、veronica、欲買桂花同載酒 10瓶;滿杯紅柚 8瓶;帥一木南、yu、醬醬醬醬醬醬、元氣噠風藻、37868879、薇 5瓶;兔兔兔 4瓶;嘻嘻嘻 3瓶;早睡困難戶、jiang~~ 2瓶;梵希、關楚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4章 (小修) 李云璧滿心歡喜而來, 卻初初一見面,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迎頭聽到陸承驍已在議親的消息,且他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 就為另一個女子行色匆匆離開了。 在安宜縣最好的客棧安置下來,李仲玨把陸承宗送走了,回到房里見李云璧還是失魂落魄的模樣。 李仲玨心下一嘆,meimei的心思藏得并不高明,可到底從來不曾言之于口,他連勸說也不好勸說什么,只能假作不知, 望她自己能想明白。 而同一時間,柳家村那邊,文氏在自己屋里低聲交待柳三郎:“你悄悄去鎮上一趟, 找到陸家,私下里和那位陸太太說一說漁兒昨晚回來過的事,別細說,只說是有捕快同來的, 如果陸家想找漁兒的話,去縣衙找捕快打聽打聽。” 柳三郎給他媳婦這想一出又一出的嚇了一跳, “為什么,爹說昨晚的事不準往外漏。” 文氏睨他一眼:“又沒叫你細說, 只是給人指個方向罷了, 再說你就是想細說你能說出個什么?” 柳三郎一想還真是,他們到現在還稀里糊涂的, 只是有些猶疑:“你是想賣陸家的好?我看昨晚那群人來勢洶洶的, 爹娘也一點不敢反抗, 村正都來了, 真能說啊?別回頭招來什么禍事。” 文氏倒不覺得,她說:“真有禍事昨晚就有了,既然昨晚上揭過去了,爹只說叫我們對外說大meimei被掠賣了,以后看到大meimei也繞著走,你這是找陸家去,又不是找大meimei,怕什么。” “可這圖什么啊。”柳三郎不明白。 “圖什么。”文氏教夫:“圖大meimei以后是個富貴的,圖陸家是有能耐的人家,可這些咱都攀不上,不過我就知道一個道理,與人為善總是沒錯的,你現在是沾不上,一輩子那么長,你能知道以后都沾不上?順帶手的善為什么不行?” 陸家人瞧著不錯,也著緊柳漁,文氏私心里還是不愿柳漁錯過這樣的好人家,雖不知她到底是被賣了還是怎么回事,可把消息遞給了陸家總歸對柳漁來說不會有什么壞處,如果不是被賣了自然好,如果是,有陸家出面或許有轉機。 而文氏也確實如她自己所言,她就是想賣個好給陸家,給柳漁。 靠不靠得上,賣這個好也不費自己什么本錢。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做了不一定有好處,可你不去做的話,卻一定沒有天上白掉下來的好處。 柳家一團亂的時候,柳三郎從后門摸出去了,一路打聽著找到陸家,見到了陸太太后把文氏交待的話轉述了。 陳氏一再謝過,親送了人出去,之后就忙去了布鋪,請周掌柜喚了個伙計,賃了個騾車,急趕著往安宜縣報信去了。 陸洵收到消息大喜,當即就讓八寶在縣里車行賃一匹快馬追陸承驍,自己又忙往縣衙打探消息,只是到了縣衙花了點銀錢找人一問,才知天不亮的時候縣衙臨時接了樁大案,今兒一個早皂班、快班、壯班的衙役全撒了出去,現在衙門里除了等消息的縣太爺和守門、看大獄的,就沒剩一個人。 聽說竟是連給縣太爺站班的皂班衙役都撒了出去,更是出動了壯班,陸洵也知道確實是大事了,這一下卻是再沒處打聽去,也只能回去等著,一日兩回的叫長子承宗往這邊來探探那些捕快回了沒有,這一探就是三天,三天,縣衙里倒是偶爾有一兩個捕快回來復命,可那也是行色匆匆,回個話就又走了,陸家父子竟一直不得機會打探柳漁之事。 再說仰山村柳家,因著柳晏清在縣里當值,日常是住縣里的,只有逢假期才回村仰山村,所以柳晏清這一趟連日在外辦案,柳家眾人是一無所知。 柳漁滿以為大堂兄早已經把口信給她帶到陸豐布鋪去了,壓根不知道陸承驍此時滿世界尋她。 而衛氏尋回了柳漁,除卻祭祖,還帶著柳漁熟悉族里各家,因著柳漁與已故的柳老太太年輕時委實太像,族里年歲略大些的長輩都頗傷懷,又想起柳懷遇來,不止衛氏開席請了一回族人,各家也都輪番請了柳漁到家里認親。 所以一連三日,衛氏帶著柳漁也是忙得脫不開身,連給柳漁買布置衣都不曾排上日程。 此皆后話。 ~ 卻說八寶追著陸承驍去,怕誤了事,一路曉奔夜行,原本快馬也要三日整的行程,他硬是在第二日半夜就到了袁州城城門外,可就是這樣,也沒能追上陸承驍。 可見陸承驍和他一般,是星夜奔行,因比八寶早半日,約莫是趕著城門關閉前進了袁州城。 八寶心急如焚,可看著緊閉的城門,也只能在城外干等。 寅時五刻,晨鐘一響,城門開啟,八寶第一個牽馬入城,也是陪著陸承驍在袁州呆了幾年的人,倒知道往哪里尋人,旁的地方都沒去,快馬直奔主仆倆呆了幾年的袁州書院。 陸承驍與讀書做學問這一道并不十分擅長,興趣也不在那上頭,學了幾年,于去歲冬就離了書院,可幾年來與書院里一干同窗結交下的情誼卻是不虛,八寶蹲城門外琢磨了半晚上,料定相比一個人在偌大一個袁州城打聽,自家三少爺指定是要尋援手的。 貓有貓路,鼠有鼠路,陸承驍在袁州書院里結交下一幫同窗好友,八寶陪讀幾年,自然也相交了一幫陪讀小廝,這不,到書院來一打聽,果真就知道了陸承驍消息。 原來素日里與陸承驍性情頗相投的學子中,有一位姓楊名存煦,是個衙內,其父不是旁人,正是這一任袁州同知。 陸承驍昨夜趕到書院,正是直接尋楊存煦幫忙來了,有楊存煦相幫,借了楊同知的勢,一夜里把城中牙婆的底都調了出來,輕易尋到了那位剛到袁州才兩日的周牙婆。 若柳漁不曾重生一世,再不過四五日,她確實是要落到這位周牙婆手中的,過程她不知,前世那藥不是浸帕子捂在口鼻,而是直接摻進了甜湯里喝了下去,人醒來時早已經出了袁州地界。 然而這一世,這位周牙婆委實還不知道柳漁是誰,半夜被一群官差尋上,似她這樣做人口買賣的,哪里真的全然干凈呢,冷汗浸透了一背,口中直道:“這是怎么說的,怎招來這許多官爺,老婆子做的都是正經營生,手里的人口都是官府里過了契的。” 楊存煦是個橫的,哪聽她那些虛頭巴腦場面話,下頜一抬就讓底下一幫官差把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一圈,院里的人不管醒的昏的全弄出來叫陸承驍去認。 然而沒有,看遍了都沒有。 最后一點希望破滅,支撐著陸承驍的最后一點信念也搖搖欲墜。 楊存煦見他神色不對,也肅了眉眼:“沒有你要找的人嗎?” 陸承驍未搖頭,一雙赤紅的眼中卻分明是絕望。 楊存煦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忙道:“別急,這里沒有咱們別處再翻,今天把這些牙婆手里都翻一遍,定能找到的。” 一聽全城牙婆都要翻一遍,周牙婆更是膽寒,只盼著這群瘟神趕緊別家翻騰去,卻不想陸承驍想找的人沒找到,倒是這群官差里帶頭的那個,楊同知的心腹,對著人堆里一個人事不省的七八歲小兒看了又看,還特意過去把那小兒的亂發拂開,不一會兒湊到楊存煦身邊耳語去了。 周牙婆膝蓋一軟,臉上已是慘無人色。 楊存煦聽了那官差的話,揚眉:“當真像?” 那官差點頭:“與畫像上有七八分相似,幾處特征都對得上。” 這話一落,楊存煦便點了點頭,那官差會意,抬手一招,要把院里這些人連帶那牙婆全部帶走。 周牙婆嚇得屁滾尿流,一口一聲喊冤也沒人理會了,直接被其中一個衙役把嘴一堵了事。 這邊楊存煦留了一半人手,仍陪著陸承驍尋人,一直翻騰到天大亮了,只剩最后兩家還沒走,陸承驍也越來越絕望時,楊存煦的小廝領著八寶匆匆到了。 ~ “你說柳漁此前夜里還回過一次柳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