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37節
那婦人一笑,“阿漁是想晚上放河燈吧?安心,我把話給你娘帶到。” 柳漁愣了愣,才想起渝水娘娘誕辰這一日長豐鎮這邊晚間是可放河燈祈福的,只是她們鄉下離得遠,也不愿花錢買那勞什子河燈,少有人做罷了。 想到一直未及祭奠的生父,柳漁只覺正是時候,她確實該祭一祭生父了,而也再沒什么別的理由能比這個更叫王氏能接受的了。 她眼里露出些笑意,點了點頭:“正是,勞煩嬸嬸與我娘說一聲,免得她掛心。” 兩人別過,柳漁目送那婦人上了石橋,轉身便折回長豐鎮里。 ~ 而此時益安堂里,周如意被安置在醫館內院,由周太太按著,老大夫行了針炙又灌了藥,才把情況穩住一時。 走到一旁,周太太這才有機會問起周如意這病癥緣故,聽得老大夫隱諱的說是被用了下九流的藥物,生生氣了個倒仰。 如意在廟里和自己分別前都還好好的,這期間接觸過的人也只一個陳太太和陳家那一對兒女罷了,這能做手腳的除了陳家人不作他想。 這樁婚事周太太早就惦上了的,只是陳太太一直不接茬罷了,前天傍晚突然來約上香,周太太當時未想,現下女兒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去想,如此看來突然找上她家如意也是事出有因,周太太雖還不知內里究竟,卻已經認定這就是陳家人干的好事了。 她咬碎一口銀牙等著去找后賬,此為后話,先按不表。 只說這陳太太,從來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她做賊心虛,帶著陳昇避了周家人去的另一家小醫館上了藥后,就要直奔陸家去找陸太太要說法去,卻被陳昇一把拖住了。 陳昇滿心惦著都是和柳漁的婚事,當下拉住他娘便道:“娘,您昨日應了我的,只要我和周如意相看了沒看中,您就去柳家提親的,我明著說,我沒看中周如意,娘您別忙別的,替我找媒人去柳家村說項去吧。” 陳昇這樣急著拉住他娘,還有另一層顧慮的,陸承驍對柳漁的心思他瞧得再清楚不過,他只怕陸家人原本還不知這事,叫他娘堵上去這么一鬧,陸太太知道了,若是支持陸承驍,先了他們家一步去提親,那他還有什么想頭。 陳太太不想他被打成這樣了還滿心惦著去柳家提親,想到自己一腔算計被半道殺出來的幾個程咬金全弄砸了,等周家那邊回過味來還不知道怎么鬧呢,當真是一口老血哽在了喉中,這輩子沒這么憋屈過。 柳漁柳漁,陳太太這時候是真恨不能給自己這不省心的兒子一耳光教他清醒清醒! 只她到底是個能忍的,又覺得兒子只是一時被那柳漁迷了眼,把手里的帕子一絞,道:“那不成,就讓那陸承驍白白把你打了這一頓不成?” 直接岔開了提親之事,說著就要往陸家方向去。 陳昇哪敢讓他娘找去陸家,一把就拉住,往陳家方向回,倒把剛才還急著讓他娘去請媒人的事暫時拋到了腦后。 ~ 再說柳漁,在繡鋪女掌柜和媒婆林九娘之間,還是選擇了繡鋪這位女掌柜。 因兩人相識也有些時候了,她對掌柜也有幾分了解,求到了門下,含糊了因由與女掌柜細打聽在外行走的一些注意事項。 女掌柜原也是個寡婦,自己能撐起一門營生又怎會真沒點本事,她把鋪子交由繡娘幫看著,請了柳漁后院里坐,好茶好點相待,對于柳漁打聽這些事情的因由她也不多問,只把自己知道的都與柳漁細說。 說到末了,提點柳漁:“我癡長你幾歲,便托大喚你一聲妹子,雖不知妹子是碰上了什么難處,要與我打聽這些,但jiejie還是提點你一句,旁的事情有銀錢都有空子可鉆,妹子你要在外行走,最難的是你這張臉,太過貌美,有時候不全是好事,妹子若真有那一天的話,jiejie教你個法子。” 柳漁眼睛一亮:“是什么法子,還請jiejie教我一教。” 那女掌柜一笑,道:“說出來一文不值,現婦道人家都愛扮美,可咱孤身女子要往外行走,要想安全,那就往丑了扮準沒錯。” 不過她瞧瞧柳漁,又搖頭:“可妹子你這底子,我瞧再怎么扮也扮不丑,妹子聽我一句,外邊的世道不安穩,你這樣的,能不出去,還是不出去。” 柳漁又怎會不知呢,她點頭:“我記下了,這也是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敢行的路,今日多謝jiejie招待。” 柳漁告辭要走,那女掌柜道:“你等會兒。” 她說著進了屋子一趟,再出來時手里是個小小的荷包,拉住柳漁手把那荷包塞進她掌心,道:“蒙你叫了我一回jiejie,我雖不知妹子你是遇著什么事了,可若不是天大的難事你也不會想冒這樣的險,這點子錢你拿著,真有個萬一,手里有錢多條活路。” 毫不設防地,柳漁眼窩泛起了一陣濕潮。 “我姓崔,叫崔二娘,我是修了福氣,聽你這么個仙女兒似的姑娘喚我一聲jiejie,這銀錢不多,也就二兩,只夠你應個急的,多了我也不舍得。”崔二娘說笑著,把柳漁纖細的指尖一合,將那荷包攏在了手心,道:“拿著吧,我盼你永遠也用不著它才好,若沒用上,你再還我或是幫著做些繡活便是。” 柳漁眼前的濕潮漸漸化作一陣微熱的模糊,她極速的一眨,想將那點淚光眨去,哪料那淚串子就那般不經事,她拼命克制,它仍撲簌簌砸了下來。 柳漁極快的朝腮頰上一抹,放下手,沖崔二娘彎出一個極明媚的笑來:“謝過崔jiejie,我可能確實需要這個,我姓柳名漁,若日后……定拿jiejie當嫡親的jiejie相待。” 崔二娘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那我是沾了大便宜了,白得這樣漂亮一個妹子。” 說著挽著柳漁,相送了出去。 其時已是斜陽半殘,往日里這時候會變得安靜許多的長豐鎮,今日仍有不少人往外走動,柳漁看到幾個手里是拿著河燈的,崔二娘見她神色,道:“想買河燈?” 柳漁點了點頭,道:“正逢渝水娘娘誕辰,想祭奠親人。” 崔二娘了然,拍拍她手道:“那你往南街去,那里有家香燭鋪子,里面正好有賣這河燈的。” 柳漁應了,與崔二娘別過。 長豐鎮南,柳漁對香燭鋪子也是有印象的,一路尋了過去,正要進鋪子時,從里面迎面出來的卻是個熟人。 陳太太,身邊還跟著個與自己一般年歲的姑娘。 陳太太這兩日正恨柳漁切齒,乍然迎面碰上,面色也很是不好看,鼻間哼出一聲輕嗤,帶著陳小妹就出香燭鋪。 倒是陳小妹頻頻回望,她上午在娘娘廟外就見過這位姑娘了,聽陸承驍追出去時喚的好像是柳漁。 走出香燭鋪子七八步了,陳小妹還是沒忍住,拉住陳太太問:“娘,她是不是就是哥哥喜歡的那個柳姑娘?” 陳太太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想到下午在家還一直催著讓自己去找媒人提親的兒子,她就說不出的糟心,瞪了陳小妹一眼:“別瞎胡說!” 只是再看向香燭鋪子時,陳太太眸光不由閃了閃,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河燈買好了,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遲些回。” 陳小妹還惦著剛才和柳漁照面時那一眼的驚艷,沒留意到她娘的異常,“哦”了一聲,朝香燭鋪里瞧了好幾眼,直到陳太太輕擰了她一下,這才訕訕地回去。 臨行陳太太不放心,叮囑道:“別和你哥說你見過她。” 陳小妹怏怏地哦了一聲,心里還在嘀咕她娘的嘴怎那么刁,怎會把這樣一個大美人和芳嫂子那樣的拿在一處作比。 把陳太太的話直接作了耳邊風,說是肯定要悄悄和哥哥說一聲的。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有點卡文更新都沒太穩定,不好意思啊,上一章小修了一點,今天這章前66條2分評有紅包哈,留個漂亮小腳印吧~ 感謝在2022-03-28 13:20:50~2022-03-29 15:43: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上、黑色黃昏、岑岑、?、紅豆生南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夏花 22瓶;秀秀 20瓶;山月皎皎 9瓶;45895064 8瓶;拖拖、瑩怡柒瑜、醬醬醬醬醬醬、angela、小小小箱子 2瓶;crab、云卷云舒、幽靈菇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1章 斜陽沉沉地下壓, 最后一抹橙紅都在天邊褪凈時,白晝的光就一點一點被抽去,只給這長街留下一片昏昏不明的淺白。 香燭鋪里, 柳漁才踏進去,就有一個年三十左右的婦人招呼她:“姑娘可是要買點什么?” 柳漁把視線在鋪子里轉了半圈,落在了擺了滿滿當當一柜的大大小小各色河燈,道:“我挑盞河燈。” 婦人笑著應好,道:“行,姑娘自己看著挑個喜歡的,今兒是娘娘誕辰, 放盞河燈,不計是祭奠先人還是許個心愿,只要心意誠了, 都是極靈驗的。” 柳漁點了點頭,才要道謝,見那婦人眼睛亮了亮:“喲,李爺, 您這是從袁州城趕回來的?” 柳漁聽到這一聲李爺,心頭就是一跳, 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轉過了頭去望向那人。 進香燭鋪里來的是個年約二十□□的男子, 身材魁梧, 生得是一副齊整敦厚樣貌,只是面帶幾分風塵之色。 他入得這香燭鋪來, 柳漁轉頭望去, 他掃了柳漁一眼, 只是一眼, 眼里并不見多少波瀾,自于那香燭鋪的婦人道:“正是,來買幾盞河燈。” 婦人想是與這位李爺極相熟的,道:“是祭奠嫂子嗎?” 那李爺笑笑:“也替家母祈福,保她身體安康無恙。” 婦人笑道:“好、好、好,老太太一定是福壽綿長的。” 柳漁的心思已經不在河燈上,她想知道,這位李爺與她連日來尋的那個位李爺,是不是同一人。 只是她這般想著,那李爺卻是形色匆匆,挑了河燈就掏錢結賬。 香燭店后屋的門簾子打起,一個與婦人年歲相當的男人走了出來:“喲,李爺,這一趟可請來大夫?老太太還好嗎?” 那李爺點頭:“承您惦記,從袁州城濟和堂請來了一位老大夫,下午剛到,已是開了方子,只缺一味藥,我一會兒到益安堂買了就回去,這就不久留了。”說罷與掌柜夫妻一拱手,拎了那幾盞河燈告辭。 那婦人待人走后,感慨不已:“他也是難得的癡情人,李太太走了快三年了吧,任老太太怎么逼他再娶,也不見松過口,就這么空守著。” 掌柜搖頭:“難了,老太太這回怕是不大好,這些日子必是要給他強娶一個的。也是為人父母一點慈心,哪里舍得兒子就這么孤獨到老。” 掌柜夫妻倆也只感慨這兩句,見還有個姑娘在,打住了話頭。 夫婦倆卻不知,他們簡單兩句感慨,對柳漁而言信息量有多大。 夫人亡故,母親逼著娶妻,近些日子又不在長豐鎮,年齡瞧著也對得上,怎么看怎么與她要找的那位李爺情況相合。 柳漁心跳極快,福至心靈間意識到這或許是她能抓到的最好的機會,如此這位李爺就是她要找的那個李爺的話。 她按捺住激動,捧了盞荷花燈問過價錢,付過錢后匆匆出了香燭鋪向益安堂去了。 ~ 益安堂外,方才那位李爺提著一包藥剛出來,柳漁匆匆跟了上去。 “李爺留步。” 那李爺聽有人喚他,回首見是方才香燭鋪里的姑娘,奇道:“姑娘是喚我?” 柳漁行到他近前福了一禮:“敢問尊駕可是臨水莊李爺?” 那李爺點頭:“正是,不知姑娘是?” 柳漁想到來時的計劃,緊張得把指尖往拳心攥了攥,道:“李爺,我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說話?” 眸光中帶著些微求懇。 那位李爺看了看手中的藥,有些猶豫。 柳漁方才也聽到了,說是要給家中老太太送藥回去的,忙道:“小女只說幾句話,不耽誤您太多時間。” 那李爺想了想,點頭隨柳漁行至街邊說話。 此時路上行人不多,倒也不豫誰會聽了去,這街邊不是什么隱蔽地界,也沒有男女獨處之嫌,正正合適。那李爺也正因此,對柳漁這個冒冒然出現的年輕女子少存了一二分戒備,都站定了,他道:“姑娘何事尋我,請說。” 柳漁深吸了口氣,道:“我要說的話,許是有些唐突,還請李爺包涵則個,聽我說完。” 見那李爺只是眉頭動了動,知是應了,道:“我是柳家村木匠柳康笙之繼女,名柳漁,今年十五,今日尋李爺相助,是因實在走投無路了,聽聞過您的名聲,方才在香燭鋪里也聽掌柜夫妻言談間對李爺頗是敬佩,是以冒昧叫住李爺。” 這一上來便自報家門的說法,讓那李爺眉頭微動了動,年近三旬的人了,倒是頗穩得住,沒叫幾句好聽話就哄得暈暈然,只示意柳漁繼續。 柳漁把將要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在心中細思索,緩緩道:“前些日子暗中聽到家里父兄有要賣了我的打算,所尋的牙婆是替揚州一帶花樓相苗子的,我委實不敢讓自己落入那般境地,便想要有一樁讓家中父兄能高看一眼的婚事以保全自身,實不相瞞,我打聽李爺有些日子了,只是李爺外出一直未歸,這才在今日才機緣巧合下遇見。” 柳漁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對方神色,見他眉頭越擰越緊,她道:“李爺莫誤會,我正是聽了掌柜夫妻說您與先夫人夫婦情深,無心續娶,這才前來尋您的。不瞞您說,我也不敢因為避禍匆匆把一生交付,我聽聞令堂有意讓您續娶,而您并不愿,想問問李爺,我們是否可以相互幫個忙,您替我擋下賣身之禍,我替您全一片孝順之情,以寬令堂之心,你我之間,作一場假鳳虛凰的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