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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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顯想想,便應了,只拿眼瞥她,道:“你怎么替她打算起來了?” 姬玉落拈了拈耳珰,說:“她對我好,我自然也對她好,以德報德,有何不對?” - 龔州。 蕭元庭被府中管家以祭拜祖宗為由,匆忙塞進了馬車里,一路就跟逃命似的,這也不準多歇,那兒也不準多停,日夜兼程抵達龔州一個叫元溪的小縣。 蕭家老宅就在這兒。 蕭元庭回了老宅,累得渾身骨頭都在叫囂疼痛,足足睡了三日才緩過神來。 然而三日后,他才發覺家里這幫奴仆格外難纏,去哪兒都要緊跟著。 忒煩人了。 管天管地,還管上他出入花街柳巷了! 蕭元庭大發雷霆,也稍稍震懾住了這些奴仆,眾人可是怕了這蕭小公子,管家只說好生看管,少讓他去人多眼雜之地,也沒說完全不讓,那便睜只眼閉只眼得了。 然而痛快玩了幾天,蕭元庭就不痛快了。 元溪到底只是個小縣,哪能有京都繁華有趣?就連花樓里的花魁,都不及京都小娘子的十之一二。 沒勁,太沒勁了! 蕭元庭在溫柔鄉里醉了一夜,沒精打采地躺在馬車里,忽聞不遠處傳來喧鬧喝彩之聲,他眼皮分開,撩了簾子一看,竟是賭石。 敗家玩意兒對賭最有興趣了。 然不等他叫停馬車,就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鄉遇故人,蕭元庭當即一笑,卻見那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蕭宅的方向。 蕭元庭怔了怔,搞什么名堂? 待回到蕭府,他等了又等,直至入夜也沒等來什么動靜,終于扛不住困意,就要命人伺候歇下時,只聽門外傳來兩聲響,“小公子。” 蕭元庭不設防地推開門。 門外的人正是籬陽,他恭敬地朝蕭元庭拱手道:“蕭小公子。” 蕭元庭讓他進屋說話,好奇道:“你怎么在這兒?你在這兒的話,遮安是不是也在?你快帶我去找他,我可悶死了!” 籬陽說:“我家主子不在此處。屬下是追著個兇犯才到了元溪縣,既是公事,不好聲張,以免打草驚蛇,過幾日就要與我家公子到通州會面了,還懇請小公子莫與人提起錦衣衛到過此地。” 通州。 蕭元庭頓時來了興致,通州繁華,寧王治理有方,另其離京甚遠,別有風情,聽說還有不少異域美人,他早就想去了。 他拽住籬陽的衣袖,“好籬陽,你帶我一塊去吧,保管不給你添亂,待回到京都,公子我賞你一套大宅院可好?” 籬陽為難,“這……” 蕭元庭忙壓低聲音說:“你放心,我不叫人知曉,咱們悄悄地走。” “好吧。”籬陽勉為其難地應下。 - 孟秋時節,北方的氣溫仍居高不下。 宣平侯自腿疾時時發作后,便鮮少再往訓練營跑,如今又勤勉起來,盔甲壓身,頂著一頭汗回到府里。 秦氏為他寬衣,嘆氣道:“大熱的天,你日日折騰什么,腿才好了些,小心又給折騰壞了,練兵練兵,如今又不要你出兵退敵。” 宣平侯動了動唇,對著秦氏那張憂思過度的臉,終是將話咽了下去。 都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他的兵在京都休整的時日太長了,如今是生銹發鈍,速度和銳氣都不比當年,如今免不得要重振旗鼓。 可這些,他都無法對秦氏開口。 自打霍玦故去,秦氏便成日郁郁寡歡,將所有心思都放在為霍琮調養身子上,沒個成效,于是愈發憂愁,白發都多添了幾根,何必再給她添堵。 宣平侯道:“夫人知道,我閑不住。” 秦氏將盔甲擺在案上,說:“我聽聞朝中近日不太平,刑部和大理寺一氣拿了好幾個朝廷命官,都是與那閹黨有所勾結的,那……北鎮撫司可會受到殃及?” 宣平侯臉色微變,別過臉去,道:“那個孽障,我早知他遲早要栽跟頭,活該。” “那倘若真有那日,侯爺可會保他性命?”秦氏直勾勾地盯著他。 短暫的沉默,宣平侯回過身時,秦氏的眼眶已經紅了一圈了,他忙扶住她的肩,道:“夫人在想甚?他早與咱們霍家斷清干系,他今后如何,皆是他的造化,他的命,我怎會做那糊涂事?” 秦氏流了淚,道:“侯爺可要記好,莫不能心軟,當日他害我兒,便是侯爺心軟,我也是萬萬不答應的……當年那朱氏,我憐她賣身葬父可憐,才領她進府,誰料她轉頭暗使手段,竟敢在你茶中下那下三濫的藥……他、他們母子,一個比一個狼心狗肺!” 宣平侯拍了拍秦氏的背脊,陳年舊事,誰說又不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霍顯生得又太肖他生母,故而從前,怎么看他,都覺得他與他生母一樣,心思太深,行事不端,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更讓人頭疼。 “侯爺、侯爺!”都尉一路將馬兒趕得飛快,到了侯府,不等人通報,就闖了進來,隔著門說:“皇上,皇上駕崩了!” 宣平侯把門推開,“你說什么?” 不待都尉再說,“咚”地一聲,喪鐘敲響。 那聲音沉重,穿云裂石。 宣平侯瞪了瞪眼,朝皇宮的方向看去,呆了片刻,不由撫了撫腦門,來回踱步,早不崩晚不崩,偏選在了這個多事之秋。 - 謝宿白臨窗而坐,喪鐘一響,他安逸閉著的眼睛陡然睜開。 驚訝和平靜都只在一瞬間。 他停了片刻,身子漸漸放松下來。 那倒映著藍天白云的瞳孔底下,幾乎冷漠得沒有情緒。 作者有話說: 劇情收尾中,一整個就是卡住 第96章 順安三年的秋, 哀思如潮。 宮門城門緊閉,禁軍持兵,晝夜嚴守, 繞宮屯兵, 皇后不在宮中, 蘭妃代持鳳印, 詔三公典喪事,百官衣白單衣, 長跪于太和殿外。 順安帝在世時,后宮佳麗三千, 妃嬪眾多, 重華殿里晝夜慟哭,不絕于耳。 內閣設在前宮大院,隔著老遠都能聽見那鬼哭狼嚎的聲音,大臣紛紛搖頭, 讓小童將門窗摁緊了些。 他們沒有那個閑心為順安帝哀悼, 甚至心中隱隱還有些興奮,熬了兩人年,順安帝可算死了! 遙想承和帝駕崩時, 他們也是聚集一處,勞心費神, 一心只想為大雍擇個好皇帝,可最后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這些年和順安帝那憨貨日吵夜吵,實在累人, 如今總算能換個皇帝, 實乃幸事。 可內閣中也并非人人都一條心, 到底有心思各異的時候,此時就分為三黨。 一黨堅定立小太子,一來其為先帝嫡長子,繼位名正言順理所應當,加上太子年幼,大多事得倚仗內閣,這無非是給內閣行了方便。 扶持個傀儡皇帝,簡直不要太舒坦。 可另一方人卻不這么認為,順安帝原本就并非正統皇室血脈,其長子又何來名正言順之說?太子年幼,少不得被人挑唆,焉知他身邊不會養出第二個趙庸?其余兩個還在吃奶的小皇子更不必說了。 若再從宗親里挑,寧王品行端正,再合適不過。 然這也受到了反駁。 懷瑾太子的獨子尚在人世,為何還要從宗親里挑? 如今國子監那一封封辭藻華麗的文章動搖了朝中不少官員的心,比起寧王,長孫殿下顯然呼聲更高一些,且他的呼聲不止在朝堂,更是在民間,試問如今坊間誰人不知,那殺貪官斬污吏、與錦衣衛作對許多年的催雪樓主人,正是長孫殿下! 三方辯論,七嘴八舌的,聲音一時間竟蓋過了重華殿的鬼哭狼嚎。大臣們各執一詞,唇槍舌劍,說到興頭上不由慷慨激昂。 從朝云到日暮,難辨輸贏。 而自打順安帝駕崩后,姬崇望便是一臉慘色。 從姬玉落找上他,利用國子監的學生引導輿論,再到皇帝駕崩,根本就是被安排好的,順安帝不是病死,他大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而姬崇望參與到其中一環,猶如做了同謀,他焉能不慌? 這可是弒君的死罪,那孽障竟敢、竟敢如此害他! 姬崇望失魂落魄地從國子監出來,就想去尋姬玉落問個明白,誰料行至長街,就撞上了同樣形容狼狽的蕭元景。 蕭元景的馬車壞在半路上,他忙下車命人挪開,讓姬崇望先行,待姬崇望的馬車離開后,他臉色一變,抓住那來通報的小廝的手,腦仁突突地跳:“你說什么,元庭怎么會不見?” 小廝顫抖,“小的、小的不知,那天傍晚回老宅時人還在,翌日清晨就不見了。” 蕭元景壓低了聲音,字句都像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給我找,馬上找!不許驚動國公府,暗地里找!” - 姬玉落送盛蘭心出城,馬車堪堪停在城門口。 車廂里,兩人分坐一榻。 姬玉落看著盛蘭心,道:“荔縣不遠,卻也不近,日夜兼程也需五六日,沈小姐多保重,我將那些侍女留給你,有什么緊要差事,吩咐她們去就好。” 盛蘭心從車窗外覷了一眼,車旁站了幾個侍女,身板挺拔,面容精神,一看就不是尋常侍女,而是身手奇佳的武婢。 她面露感激道:“玉落小姐,多謝你。如今有你在霍顯身邊,我也安心了,但我有一事,還想拜托你。” 姬玉落提了提眉,“你說。” 盛蘭心道:“西院里的妾室,大多都是命途多舛的可憐人,她們是被原本的主家送來的,也并非真的自愿,其中也有當初趙庸送來的宮女,但這幾年也沒掀起什么波浪,若是可以,還請給她們一條生路。” 姬玉落道:“可以——” 她點著頭,話音卻忽然頓住,神色也忽然僵在臉上。 是了,盛蘭心和葉琳瑯都是趙庸送給霍顯的女人,如若趙庸給霍顯下的毒當真令他不能行男歡女愛之事,他何必要把女子送來當細作? 另外,霍顯在外行事浪蕩,若那蠱毒真有這作用,趙庸心知肚明,他何苦裝出這模樣? 盛蘭心道:“玉落小姐,可是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