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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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想讓全天下都知曉有自己這么個人,鋒芒畢露,分毫不肯收斂。 沈青鯉說:“他又生得那樣好看,在學塾讀書時,小姑娘們都還年幼,藏不住心思,個個拿眼瞟他,臉紅心跳,先生為此還用席子將男女隔開,但后來用不著了,因霍顯性子沖動,三句不對付便要動手,且下手夠狠,看不慣他的人又那么多,時日一長,姑娘們見他都繞道走。” “而且他性子孤僻,也不愛笑,成日冷著張臉,他年紀更小的時候,樓將軍那時還因為這事常常逗他玩兒,戳他腮幫子,嘖,笑一下要他半條命。你說,他的性子是不是跟你一個樣?將軍當時見你,就是想他了。” 姬玉落聽著,腦海勾勒出霍顯年幼的樣子,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將那個霍顯與如今嚴絲合縫地對上。 很像,又很不像。 如今他也戾氣十足,會在酒后一言不合砸掉御史家的門匾,也會因太傅辱罵,當街縱馬傷人,被他廷杖至死的官員也不在少數,也正因此才釀成了如今的惡名。 可好像少了點什么。 是了,少的是沈青鯉說的那股爭強好勝的勁兒。 而且,他也并非不愛笑,相反姬玉落常常能看到他笑,甚至有時他怒極都會扯著嘴角笑一下,更遑論性子孤僻這一說,他分明能在酒桌席面上談笑風生,風流都要從骨頭縫里滲出來了。 就在今夜,她還見過那樣的場面。 姬玉落甚至懷疑,沈青鯉說的與她認識的那個霍顯,是不是同一個人。 沈青鯉挑眉道:“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覺得我說得不像他?” 他“唉”了聲,轉身仰天嘆道:“人都是會變的,他少時想要萬眾矚目,如今……也算是另一種成全吧,所以他走到這一步,我并不意外,但你要知道,我們各自走到今日這個地步,也無可避免。” 沈青鯉看著姬玉落,姬玉落也凝視他,過了許久,她才說:“你們要做什么,隨便,但別動他。” 沈青鯉唇角僵了一下,眼里有一絲轉瞬即逝的訝異,而后這抹情緒轉為悄無聲息的若有所思,他很輕地笑了一下,“你記不記得你兩年前接了個任務,殺完人后還把人家院子里養的狗順回來了。” 姬玉落掀了掀眼皮,對沈青鯉這種先問后答的說話方式極為不耐。 沈青鯉道:“你當時也是這樣,護犢子似的,摸都不讓人摸一下。” 記得那時沈青鯉給那只狗喂了點吃的,誰料那小畜生上吐下瀉,姬玉落手起刀落,恨不得結果了他,好在小畜生只是腹瀉,沒出事,但后來姬玉落是碰也不肯再讓他碰一下了,防他跟防賊似的,一如現在。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朝露身上。 朝露也是姬玉落某次外出時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撿回來的,水靈靈的小丫頭,他嘴欠愛逗人,初見朝露時也不著調地逗弄她,姬玉落見狀,亦是冷冰冰地說:“你離她遠點。” 她性子冷漠,同情心稀缺,面對旁人的苦難,眼都不會眨一下,人命在她眼里輕薄得不值一提,在姬玉落心里,世間的事物只分兩種。 一種是別人的,一種是她的。 許是能擁有的太少了,她總是對自己那一份攥得格外緊,若有人手賤去動,沈青鯉毫不懷疑,她一定會把那個人的手剁下來。 再不帶猶豫地塞進對方嘴里。 所以沈青鯉至今也不敢再去逗弄朝露。 長久而詭異的沉默之后,沈青鯉抵唇輕咳一聲,小心翼翼道:“你們……到哪一步了?” 作者有話說: 仿佛是拿反劇本的男女主 第61章 書室里時而傳出追憶往昔的感慨, 時而響起沈青鯉的笑聲,姑娘的話干凈簡短,到最后也只重復一句:不要動他。 半掩的門外, 謝宿白抿直了唇角, 面上卻看不出任何波動, 門縫里滲出的光橫了一道在他鼻梁上, 泄露幾許低沉的氣息。 他抬手打了個手勢,傲枝便將輪椅悄無聲息地推了回去。 回到謝宿白居住的臥房。 傲枝照料謝宿白的起居, 茶幾上的爐子里滾著湯藥,是她擔心他這趟醒后睡不著, 便重新煎了一碗。其實正常情況下, 服下這藥后能一覺安睡到天明,不會中途清醒過來,除非有人喊他,而知曉謝宿白入眠困難, 沒有天大的事, 傲枝不會叫醒他。 也不敢,生怕要服用第二碗,那是成倍地傷身子。 但玉落小姐的事無論大小, 凡是與她相關,都必須要叫醒謝宿白。 這是規矩, 不成文的規矩。 而這規矩是在什么時候形成的呢,傲枝記憶猶新, 正是三年前,云陽大牢的事情發生后。 因傲枝的身份特殊, 她與紅霜、銀妝等人不同, 她是家婢, 但不是東宮的侍婢,而且太子妃那邊的,她爹娘替太子妃打理郊外的莊子,東宮出事時被牽連,只她一人逃了出來,故而她的權力不僅在侍奉謝宿白起居上,手上還打理著催雪樓一些事務。 一些謝宿白來不及處理的,傲枝都可以代勞。 當年玉落小姐被捕,就是她率先處理。 其實那事她處理得很及時,并沒有什么不恰當的地方,唯一的錯誤,就是沒第一時間稟報謝宿白。她至今都記得謝宿白那時的臉色,傲枝甚至不敢回憶,是以之后每一次,哪怕是玉落小姐在深更半夜結束任務回到主樓,傲枝也必會把人叫醒,告知他:玉落小姐回了。 可這些,小姐不知道,小姐也不必知道。 “咳,咳咳咳咳——” 甫一進屋,謝宿白便悶咳起來。 急促不間斷甚至有些粗糲的咳嗽聲,像是要把人折騰死,傲枝忙把藥遞上,就見謝宿白手里的帕子落了一點紅。 觸目驚心的紅,那薄唇也被血染盡顏色。 “主、主上。”不是第一次了,他的身子本就每況愈下,但傲枝仍舊慌了一下,起身道:“我去請岳大夫來。” 謝宿白半個身子都往前傾著,手肘壓在輪椅扶手上,支撐著重量。他閉眼嘶啞道:“回來。” 傲枝嗓音顫抖:“殿下……” 殿下。 這兩個字像是觸碰到某個暗關,謝宿白寂然抬眼。白衣垂動,眸色猩紅,他直直盯著傲枝看,仍舊面無表情,可卻滿身戾氣上浮,讓人下意識朝他彎下脖頸,他冷眼看著,森然道:“怎么,我很可怕么?” 傲枝更重地顫了一下,她知道她說錯話了。 謝宿白最忌諱有人在面前提起往昔的自己,今日沈青鯉那番笑著追溯過往的話,讓他不得不聯想到曾經,這已然是在他心里砸下一個巨石,傲枝這聲“殿下”,更是撞在刀口上。 她當即跪下,額頭點在手背上,“奴婢知錯。” 謝宿白緩過勁兒笑了聲,慢條斯理地擦去嘴角的血跡,將帕子疊得方方正正,直至最上面看不到血,才說:“還是你也覺得,我不該?” 傲枝搖頭:“主上乃皇室正統血脈,主上所為,奴婢必然追隨。” 謝宿白輕聲道一句“是么”,偏頭盯著茶幾上那只從一品居帶回的酒壺,神情逐漸冷漠。 所有人都說追隨,心里卻并不全然認可。 樓盼春幫扶他,卻扼腕嘆息,說長孫本是光風霽月、明月皎皎之人,沈青鯉雖衷心,也仍會在某個時候露出痛色。 可那又怎樣? 謝宿白猛地將那只酒壺砸碎,白瓷碎片飛濺,劃破他臉頰的肌膚,他渾然不覺疼,只唇角彎起譏諷的笑,喃喃說:“無妨,你們會懂的。” 所有的錯誤都將得到改正。 他沒有錯。 謝宿白神色恢復平常,又宛若個遺世獨立的神仙公子,他平靜道:“興南王的人在哪里?” - 姬玉落離開客棧。 她沒有非要見謝宿白,因為那毫無意義,今夜來一趟實屬枉然,只是憤怒一時占了上風,讓她迫不及待地想見他,可見了他說些什么,姬玉落不知道。 沈青鯉甚至問她是不是氣糊涂了。 沈青鯉還說:“霍顯的事,不是你我能抉擇的,主上的命令我不能違背,至于通風報信,一次就夠了。” “……你有沒有想過,把他帶走?” 姬玉落沿著大街小巷的房屋走,沒有驚動巡防兵,悄然回到霍府。 朝露就站在主院中央那棵梧桐樹下,皺著臉與南月互瞪著,面色猙獰,像兩尊兇神惡煞的丑獅子。 朝露很不明白,小姐離開不帶她,還要她在院子中央最顯眼的地方呆著是為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聽到一聲短促的哨聲,朝露一怔,離開庭院。 暗處,她展顏道:“小姐!” 姬玉落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招手讓她附耳過來,低語幾句后,朝露懵懵地抬起頭,但她向來是不問為什么的,問了也未必能聽懂,是以拎著劍就往檐下沖。 那邊南月面露愕然,被這猝不及防地一幕驚了下,而后惱怒拔劍而出,心道催雪樓果然個個狼心狗肺! 于是門外刀光劍影地打了起來。 姬玉落趁機閃到主屋后墻,途遇幾個護衛,她只微微頷首,今夜發生之事并未宣揚,屋外這些人不知發生何事,故而除了南月一個知情人,并沒有人攔她,只看到南月侍衛與那朝露姑娘在比武,而夫人沿墻開窗,連著試了好幾扇窗,都被從里頭栓住了,唯有最里間那扇,但那扇是—— 護衛張了張口,沒來得及提醒,姬玉落已經跳進去了。 是湢室的窗子。 “噗滋”一聲,她腳下踩著一灘水,險些滑倒,牢牢扶住衣架才穩住身子,在漫長的靜默里,她與霍顯對視著,“……” 男人和衣浸在浴桶里,纖長的睫毛凝了一層冰霜,他睜眼時面上閃過一縷驚訝的神色,而后想通什么似的,微微抬起的眉梢又放平,帶著點調笑意味道:“做賊嗎?” 他說話時吐出的都是霧氣,姬玉落走近方察覺水里飄著浮冰。 且不知是冰塊化了多少,她光是站在這里都覺得冷。 她問:“這樣有用?” 寒氣可以阻緩血液流動,同樣體內的蠱蟲也會慢慢消歇,霍顯“嗯”了聲說:“挺有用,差不多了。” 姬玉落立在邊上點點頭,在霍顯別樣的目光下走了出去,簾子撩開又落下的瞬間,她聽到水嘩啦一聲響,有人邁出了浴桶。 內室與湢室的溫度相差甚大,屋里門窗緊閉,炭火燒得旺盛,一入門熱浪撲面而來,冷熱替換間姬玉落都不禁渾身一顫。 她在臨窗的書案旁坐在,借著那點門縫里的風透著氣,目光輾轉間落在桌上一個方形的袖珍盒子上。 姬玉落眉間輕蹙,下意識拿在手里端詳探究,因她曾經見過這個樣式的盒子,在……在南月手里,有一回她去書房找霍顯,就見手里握著這么個盒子,但當時她的注意力被從房里出來的盛蘭心吸引,并未多在意。 思忖間,姬玉落低頭嗅了一下,很奇怪的藥味,中間有個凹槽,應是放丹丸之類的。 姬玉落眉頭越皺越深,回想那日她在門外聽到的一聲低吟,以及盛蘭心那時也是出來要水,還有那次在戲樓,他手腕上的發黑的經脈。 那些細枝末節倏然在此時串成一條線,她驀然抬首,腦子里浮現出一個念頭。 靈光乍現間,身后的腳步聲響起。 姬玉落起身,幾步來到霍顯面前,口吻篤定道:“你中毒了,在紅霜給你下藥之前,你體內本就存有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