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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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眨眼,道:“姨娘心中在想我蠢吧。” 許是被人揣摩到心思的惶恐尷尬,又或是姬玉落適才流露出的俏皮之色得與她一向寡言少語的形象有些違和,顧柔怔了許久,蹙眉道:“大小姐究竟想說什么?” 姬玉落望著顧柔笑了,緩緩嘆了聲氣,說:“姨娘想必是知曉母親虧待我的緣由吧,否則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冒險取我性命,不就是篤定母親對我沒有半點情誼,甚至還有怨懟,不會輕易為我做主么。” 顧柔驚得起身,“你、你知道……” 姬玉落沒起身,反而單手支起托著臉頰,道:“我也不怪姨娘,深宅大院總該有點手段,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么,姨娘想要更好的,這又有什么錯呢。” 顧柔雙眸瞪大盯著她,竟一時嚇得不知說什么好。 姬玉落在這時起身朝顧柔走去,順帶理了理顧柔被風吹亂的發(fā),口吻到動作都溫柔至極,可就是太溫柔了,反而讓顧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轉身就要離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夜深了,大小姐請回吧,以免夫人知曉后動怒。” 姬玉落哪能讓她走,她扣住了顧柔的手,顧柔被這么一攥,左腳絆右腳,踉蹌了兩步方才站穩(wěn),就聽身后的人輕聲細語地說:“你若是知道這深冬的湖泊有多冷,就該知道我在說什么了。” 夜色沉寂,這樣的喃喃低語顯得尤為瘆得慌,顧柔一個激靈,她當然知道她話里指的是哪一樁事! 依照她當時的計劃,若無意外,那夜姬玉瑤就該溺死在湖里才對,根本不會有往后這么多烏七八糟的事兒,可顧柔至今不知究竟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岔子,只以為是孫嬤嬤綁錯了人也未可知。 正這么想著,她忽然被一股力道拖拽著往前,顧柔心上一駭,終于是明白過來眼前的人要作甚了!她尖叫著去攥姬玉落的手腕,破口喊:“姬玉瑤!你瘋了不成?你想干什么!” 她這么破口一喊,林間嘩啦啦地驚起一群鳥,姬玉落蹙眉,索性扣住了她的喉嚨。 顧柔面色發(fā)青,嘴里試圖發(fā)出聲響引起旁人注意,可就這時烏云壓頂,暮色里陡然砸下一道響雷,將她的求救聲盡數湮沒于長夜里。 雷電的光亮在少女臉上一閃而過,映出她分外漆黑的瞳孔,那雙眼睛里藏著漫不經心的殺機,仿佛她想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顧柔領悟過來這點,手腳并用拼了命地掙扎,好容易喘了口氣,她忙說:“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你是不是想知道十幾年前的事?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便全都告訴你。” 姬玉落稍頓,眉梢輕輕挑起。 顧柔半個身子都懸在欄桿上了,她不敢輕舉妄動,見姬玉落停住手,猶如抓住一線生機,說:“我不知大小姐究竟從何處得知自己身世,但想必知道的并不完整,大小姐確實并非夫人親生,你的生母乃、乃是繁安縣一個樂坊的舞姬。” 繁安縣,正是姬崇望的家鄉(xiāng),他在進京趕考之前,在繁安縣住了二十載。 姬玉落整個人沉寂下來,眼神放空地看著顧柔張張合合的唇,腦子里浮現出一抹纖細柔軟的身子。 她閉了閉眼,將那身影從腦海里驅出。 顧柔見狀,只當她果然不知,于是說得愈發(fā)賣力,“那舞姬與老爺并非什么露水情緣,據我所知,老爺在進京之前便同你生母拜過堂成了親,只是后來為娶恩師之女,才想同她斷了關系,可沒想到你生母那時已有了身孕,偏偏夫人生了場大病,大夫說她往后再難有孕,她極度傷心之下,才在你生母誕下你之初將你給抱了回來,她對老爺提出的要求,便是要你母親再不能出現在這世上。” 姬玉落聞言,臉色不變,只歪了下頭道:“姨娘委實辛苦,藏著這么大秘密還得裝作不知。” 這時朝露從小徑趕來,興奮道:“小姐!林嬋和那萬嬤嬤到了,正往這兒趕呢。” 姬玉落抬眸,便也不欲再同顧柔耗,當即便要松開手,顧柔似有所察覺,大喊道:“別、別松手!我還知道,我還知道你生母當初懷的是一對雙生子,你本還有個孿生——” 話未盡,顧柔忽地一頓,轉而看向面前的少女,忽然想起姬云蔻前些日子偶爾念叨的: “同那霍顯定親后,姬玉瑤整個人都變了,從前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果然就是裝出來的。” 可對裝了十幾年柔弱的顧柔來說,她太清楚姬玉瑤那副膽小怯懦,柔弱無辜的模樣才是真的,那是長年累月孤立無援才養(yǎng)成的性子。 可眼前人從眸底便透出了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比從前更靈動的表情里表露出來的卻是更冷漠的情緒。 而且,姬玉瑤何時能有這么大的勁兒,她那身子骨可是被人一推就倒。 這時再回想孫嬤嬤當日委屈至極的辯解,她當初只當是天黑雨大,孫嬤嬤一時不查綁錯了人,可試想在姬府內院綁人,若是錯綁成了丫鬟小廝,平白少了個人,管事焉能不報? 倘若孫嬤嬤所言無差,她當真將人捆了丟進湖里,那眼前這個…… 顧柔腦袋里“嗡”地一聲,仿佛有條弦崩斷,震得她一時回不過神,只不可置信地看著姬玉落,“你——” 像是洞悉了顧柔的想法,姬玉落朝她淺淺彎了下唇,卻也同時松了手,顧姨娘似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一時沒反應過來,連叫喊都忘了。 湖泊驚起浪花,很快又歸于平靜。 霍顯抬眸瞥了眼天色,他倚在長榻上,指腹撫摸著手腕青筋處一只突出來的小蠱蟲,像是安撫似的,道:“繼續(xù)說。” 籬陽正要開口,一旁的南月就已經合起卷宗,激動道:“我來說我來說!那刺客很快便落了網,據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女娃娃呢,人就看押在云陽府衙的大牢,審訊數日無果,都打算拉出去斬了,卻在行刑前夜被劫了獄!” 南月抑揚頓挫道:“說劫獄有些不太準確,應該說是屠獄才對,來人幾乎是血洗了整個看押點——奇怪,這么大的案子,當初怎就沒消息了?” 籬陽說:“先帝病重,屠獄案時正是立儲君之際,京中風起云涌,哪有心思關心這個。” 籬陽看向霍顯,才繼續(xù)說了卷宗上沒有的記載,“這案子至今還是樁懸案,不過有傳聞說,是催雪樓所為,只是礙于沒有證據,只得草草罷了。” 話音落地,南月的眼皮下意識一跳。 這是一種條件反射了。 尋常江湖幫派大多不摻和朝廷之事,與錦衣衛(wèi)也互不干涉,可唯有這個催雪樓,多次與官府起沖突,甚至已經與好幾樁官員刺殺案牽扯上了關系,偏偏這個組織在民間口碑極好,百姓更是稱其為懲治貪官污吏的“活菩薩”。 大抵錦衣衛(wèi)的名聲有多壞,催雪樓的名聲就有多好。 南月曾在一樁偵查任務里與催雪樓交過手,險些沒能活著出來——可還不如死在里頭,因他出來時,連底褲都被扒掉了。 簡直是奇恥大辱,是以往后他再聽到這三個字時,總是有一些奇怪的反應。 還是在霍顯摁著他把“催雪樓”這三個字抄了三百遍,這癥狀才稍稍轉輕了些。 只是他因此對催雪樓懷恨在心,這些年多有打聽,于是說:“好像是聽說那病秧子身邊有個女子,走哪帶哪,護得可緊。” 籬陽一時沒反應過來,怔道:“病秧子?” 南月咬牙切齒:“催雪樓樓主,謝宿白。” 第10章 沒有人見過謝宿白。 便是南月這般咬牙切齒,實則也并未同此人正面交手過,即使他這些年來多加打探,也不知謝宿白這三個字下究竟是怎樣一張皮囊,只道他身子十分不好,得要靠藥吊著,破有些弱不禁風的意思。 可也僅僅是聽說。 畢竟能用堪堪數載將一個組織發(fā)展到如今的規(guī)模,令眾多人俯首帖耳地為其效力,饒是與錦衣衛(wèi)交手也不落下風的人,怎么能是個病秧子。 說不準是放出來糊弄人的假消息也說不準。 霍顯聽著南月和籬陽談論催雪樓的事,視線從卷宗上緩慢劃過,刑部收錄的案件多為大案,記載也相對詳細,可這份卷宗上對兇手的陳述并不多,連年紀都用了“大約十四五”的字眼,應當是負責口供的官吏自行推測,符合南月適才說的“審訊無果”,確實是什么都沒問出來,而且—— 霍顯翻了翻,“畫像呢?” 籬陽搖頭,“沒有,不知是在云陽時就沒有呈上,還是在刑部丟了,總之都找過了,沒找見。” 他停了下,繼而道:“當年負責刑審的吏員,都在那座大牢里死了。” 換而言之,沒有人知道這女子的模樣。 男人狹長的眼眸微瞇了一下,先不說當年的兇手與行刺霍府的女刺客有沒有關系,單就這樁案子的蹊蹺程度,就足以勾起霍顯的興致。 他食指半蜷,扣在唇上摩挲了兩下,抬眸不經意瞥過桌角那支豎在象牙筆筒里的簪子。 這儼然就是那夜行刺之人手里的利器、險些劃破南月喉嚨的那支發(fā)簪,不同于尋常女兒家佩戴的發(fā)飾,這支簪子上沒有任何珠花墜子,簪頭嵌著打磨過的淡藍色剛玉,呈半透明狀,晶體表面平整,可內里紋路卻爆裂開來,光線下像一朵完全綻開的霜花,凜冽中又藏著勾魂奪魄的媚態(tài)。 霍顯將發(fā)簪尖銳的那端對著自己,凝神之際似能勾勒出刺客的身法。 快! 形快似風,出手如電,招與招之間的間隙幾乎讓人招架不住,鬼魅一樣的步法,在跟前繞一圈能繞出重影來,不得不讓人想起樓盼春。 樓盼春本就是草莽出身,在效力朝廷之前游走江湖,練就了一身不走尋常路的本領,而后更是自編了一套以“快”聞名的身法,雖講究的是個快字,但并不亂,其中很有章法。 霍顯師承于他,自是再熟悉不過,若那日行刺之人僅僅只是身手快,他也不會在關鍵時候出神失手,實在是那一招一式中的路數太相似了。 可是樓盼春早就死了。 死在了東宮那場大火里。 霍顯閉上眼。 其實那天是個雨夜,只是火勢實在太兇了,他喬裝成宣平侯手下的親兵混進皇城時,東宮頭頂的天已經是黑煙壓頂,一具又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從宮里抬出來,上下數百人,包括太子、太子妃、小殿下,無一幸免——還有本奉旨平反的樓盼春。 他懷里抱著那柄他一向奉為圭璧的名劍。 氣息翻滾的瞬間,手腕處才平靜了會兒的蠱蟲又蠕動起來,刺痛感讓他回了點神。 男人秾艷的眼尾提了一下,就聽南月還在喋喋不休地罵謝宿白,“那姓謝的一定丑得不成人樣,否則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縱手下人使那種下三濫不入流的手段,我看他也不是什么正經人。” 籬陽無語,南月著實記仇。 他看向霍顯,“主子,可有吩咐?” 霍顯抵著簪子末端,似還沒完全從舊憶里抽離出來,過會兒把卷宗往前一推,說:“查吧,查到哪算哪。” 他忽然撐桌起身,不太高興的樣子,長腿就往外邁,頭也不回走了。 南月在后頭望著,心有惴惴,惶恐道:“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籬陽“嗯”了聲,拍了拍他的肩,“你知道就好。” 而后抱著卷宗也走了。 - 山上別莊。 往日闃無人聲的莊子燈火通明,萬嬤嬤提燈站在長亭上,幾個會水性的小廝正在撈顧柔的尸身,林嬋面色蒼白,幾欲站不穩(wěn),孫嬤嬤抱著楹柱哭天喊地:“殺人了、殺人了啊!!” 看守宅院的老嫗哪里見過這個陣仗,將匆匆趕來的姬崇望引來就躲得遠遠的。 姬崇望才在值班房里批了幾篇文章,還沒來得及蹬上馬車,便有小廝匆匆來報,他錯愕慍怒之下,姬府也沒回,就直往別莊趕。 見他來,林嬋似逢主心骨一般,往日的傲慢都收斂起來,忙攥著他衣袖隨他到岸邊,姬崇望探著腦袋看到那具浮在水面上的尸身,又看了看在旁喊著“殺人了啊”的仆婦孫氏,朝林嬋瞪直了眼。 林嬋連連搖頭,壓著聲音說:“不是我,老爺,真的不是我!” 姬崇望想發(fā)作,但一掃四周,隱忍道:“進屋說。” 于是萬嬤嬤攙著林嬋,孫嬤嬤也哆哆嗦嗦跟上了。屋門一闔,面對姬崇望那雙凌厲的眼,孫嬤嬤那句“殺人了”愣是卡在喉嚨里,不敢再喧嘩。 姬崇望坐于上首,拳頭擱在膝上,三分不怒自威,道:“你說說,怎么回事。” 孫嬤嬤于是哭道:“莊子上冷清,老奴與姨娘來的這幾日都歇得很早,今夜姨娘進屋后老奴便也歇下了,迷迷糊糊中聽到窗子有動靜,便起身去看……隱約看到,看到對岸有人影,本以為是姨娘,正要去給她送把傘,誰知、誰知竟瞧見夫人,老奴過去說話,卻見夫人神色慌張,待再往前,便看到……” 孫嬤嬤想到湖泊里的浮尸,又一哆嗦。雖眼下隨著顧柔這個主子只能在莊子里受苦,可也正像姨娘所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還有二小姐,還有小公子,來日還有回去的那一天呢!可如今人卻死了,孫嬤嬤一時陷入失主的孤涼與悲戚中,哭道:“夫人何苦這般咄咄逼人,姨娘雖有錯,可也已受了罰,怎至于死啊!” 林嬋拍桌怒道:“你這刁婦,胡言亂語!” 孫嬤嬤道:“老奴到時見夫人手里攥的那枚香囊,正是姨娘今日所佩……” 林嬋氣到無言,那香囊是她在路上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