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囊中羞澀，租的地方自然好不到哪去，別看帶了個小院子，然而院子大小只能容納一套桌凳，然后是一間屋子和一個小廚房。

    排泄靠恭桶，每天一早趁沒什么人時去外面處理。

    但母女倆好歹也是單獨(dú)租住，不像有的人家還要合租，聽說之前有一戶人家跟一個男人合租，那家的女兒就吃了虧，只能匆匆嫁人。王氏經(jīng)過那家人時，十次有六七次都聽到里面?zhèn)鱽砜蘼暫团R聲。

    每每次，膽大潑辣的王氏都會驚出一身汗。她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也落到那樣的境地。

    兩刻鐘后，葉音端著熱騰騰的疙瘩湯出來，上面還臥了煎雞蛋。

    王氏看著女兒碗里清湯寡水，不滿道：“你又不是貓，那點(diǎn)東西哪吃的飽。”

    葉音：“不餓。”

    王氏剛要把煎雞蛋夾給葉音，葉音道：“應(yīng)該是我連累了娘。”

    王氏不贊同：“你不要亂想。”

    盡管王氏心里猜測，是女兒那邊惹了什么人的可能性更大。

    葉音認(rèn)真道：“之前我是三等丫鬟，娘賣豆糕基本沒出過什么事。現(xiàn)在我升上二等丫鬟，娘的攤子就被砸了。”

    王氏驚喜非常，“你升上二等丫鬟了。”

    葉音點(diǎn)頭，把找佛珠的事簡單帶過。

    “可能是我擋了其他人的道。但我在別莊，對方不敢下手，自然找娘的麻煩。”

    對方還有點(diǎn)小聰明，知道迂回著來，可惡心人的程度同樣不減。

    若非王氏機(jī)敏，先弄傷自己，不然還不知道結(jié)果會怎樣。

    王氏臉色變來變?nèi)ィ矐n交雜，最后只郁悶道：“怎么別莊里的人，心性也這么小。”

    葉音攪著面湯：“都是人，又哪里不同。”

    說是這么說，王氏還是難受，憋屈還是其次，她更多的焦慮以后。

    她看著女兒，喃喃道：“…那以后…還能賣豆糕嗎？”

    有人搗亂的話，她的豆糕生意就做不了。或者葉音離開別莊，背后之人見沒了威脅，或許就放過她們了。

    可葉音離開別莊，更難說上好人家了。

    快速權(quán)衡利弊，王氏果斷道：“暫時不賣豆糕了。正好娘在家里養(yǎng)傷。”

    葉音垂眸，盯著面湯里的倒影：“我們退讓，對方就會罷手嗎？”

    王氏悚然一驚：“音音，你想干什么？”

    葉音抬頭，沖她安撫性的笑笑：“不干什么，我跟莊里一位小管事攀上了交情，回頭我求求他去。”

    “娘放心，我一個弱女子，不會莽撞。”

    得到葉音保證，王氏剛剛提起的心才放下，緊跟著問道：“那小管事今年多大？”

    葉音默了默：“……十五。”

    “嗨呀！那好啊。”王氏都忘了腿上的痛：“你們剛好同齡，他長的俊不俊？”

    “不不不，男子太俊了也不好。”王氏跟女兒分析：“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重要的是有本事，對你好。”

    “他是京城人嗎？家里有幾個兄弟姐妹？你們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靈魂三連問，直接問的葉音啞聲。

    王氏不耐煩了，“問你話呢，你這丫頭怎么又不吭聲。”

    葉音磕巴：“我…不知道。”

    王氏：“……”

    知道女兒的性子，王氏擺擺手：“算了算了，先不急。”

    晚上母女倆擠在一張床上，王氏看著黑黝黝的上空：“音音。”

    葉音：“嗯。”

    王氏：“那小管事不錯，你要上心。”

    葉音：“……”

    王氏沒聽到動靜，又喚：“音音？”

    這次沒人應(yīng)她，王氏撇了撇嘴：“笨丫頭。”

    這個世道，找個好婆家比什么都好。

    之后幾天，葉音照顧王氏洗漱、用飯后就出了門，酉時才回來。

    王氏在屋里縫衣服，終于得見人，氣道：“你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葉音拿出草藥：“城外采的，對你腿好。”

    王氏肅著臉：“誰讓你去的，你一個姑娘家出城，不怕被拐了去。”

    “就這幾天。”葉音哄著她，次日又出門。

    那幾個混混砸了王氏攤子，逼的王氏自傷，結(jié)果在牢里待了兩個時辰就出來了，什么事都沒有。估摸著是牢獄常客。

    這種人不可能只犯一件事。

    葉音這幾天都在打聽，對方比她想的更不堪。她低著頭迅速穿過人群。

    晌午后，葉音沒入一條小巷。在吵鬧聲最大的一戶人家停下來。

    今日太陽猛烈，這會兒巷子里幾乎無人，葉音一腳蹬在墻上就翻了進(jìn)去。

    馬勇跟兄弟們正在打馬吊，他今日運(yùn)氣好，連著贏了三回了。眼看這一把也要贏，馬勇喜形于色，“兄弟們，這把…”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劇痛，只來得及看到一角褐色布衣，就失去了意識。

    其他人也沒比馬勇好到哪里去，有些離得遠(yuǎn)的，迎面飛來泥沙，一閉眼的功夫人就暈了。

    葉音看著躺地的人，按照信息所得，jian.yin.者，廢三條腿，作惡者，廢兩條腿。

    期間有人痛醒了，又被葉音一棍子敲暈。

    她立在屋中央，腳邊是砸人的碎石，橫七倒八的混子。眼里沒有一絲波瀾。

    少頃，她俯身從這些人身上摸走銀錢，利落地翻墻出去。

    她餓了。

    黃昏時候回家，王氏氣洶洶地等著她：“你又去哪里了？”

    葉音一本正經(jīng)胡說：“我給人洗了一天碗，這是報酬。”她遞上一個油紙包。

    王氏打開，發(fā)現(xiàn)是兩個包子和一個燒餅，捂的太久，整個包子都軟塌了。

    王氏鼻子一酸，差點(diǎn)沒掉下淚，她怒瞪著葉音：“誰讓你去干這些！”

    葉音眉心一跳，糟，戲演過頭了。

    她還沒想出新借口，忽然被王氏拽住：“我問你，這些天你都跑出去，是不是找活干了。”

    葉音一梗：她是找了點(diǎn)活，但跟王氏想的可能不一樣。

    王氏見她沉默，又氣又心疼：“你這個死丫頭，我把你送進(jìn)別莊奔好日子，你就這么作踐自己。”

    “你要?dú)馑牢沂遣皇牵　?/br>
    王氏咬著牙：“明天你就給我回別莊，我又不是癱了，不用你照顧。”

    葉音試探辯解：“娘，我…”

    王氏：“閉嘴！”

    次日清晨，葉音就被王氏往外趕，她在外面晃了一圈，吃飽喝足才去別莊。結(jié)果剛進(jìn)后院，就被顧澈身邊的小廝喚去。

    葉音進(jìn)入書房，福了福身：“公子。”

    顧澈觀察葉音的神色：“吾聽聞你家里出了事。”

    葉音面色如常：“回公子話，只是個意外，現(xiàn)在沒事了。”

    顧澈半信半疑，“你…”

    葉音疑惑臉打斷他：“公子還有別的吩咐嗎？”

    顧澈抿唇：“你才回來，今日先歇著罷。”

    葉音：“是。”

    葉音從書房出來，跟門外的琴玉打了個照面，對方看到她，臉上沒了以往的倨傲，反而有種隱隱的憐憫。

    葉音：？

    琴玉端著茶點(diǎn)進(jìn)屋，剛要勸顧澈用些點(diǎn)心，卻聽顧澈吩咐小廝：“等會兒你帶上東西去看看王氏。”

    聽話聽音，都去葉音家里了，總要多看顧兩分，添物什的添物什，給銀錢的也不落下。

    托盤里的茶盞發(fā)出輕微的碰撞，琴玉才恍然回神，摳緊托盤的手指，一根一根強(qiáng)行放松，她悄悄將點(diǎn)心放下，而后退了出去。

    耀眼的日光激的她闔目：沒關(guān)系，葉音待不了幾天了。

    一夜好眠，葉音用了早食就去干活，沒想到干到一半又被人叫走了。

    下人房里，白管家?guī)е税讶~音的被褥，柜子翻了個稀巴爛。

    屋中間的六仙桌上擺著一個琺瑯彩云紋筆洗，一方端溪硯，還有一匹巴掌大的琉璃飛馬。

    葉音進(jìn)來時，白管家斥問：“葉音，你解釋一下？”

    葉音掃了一眼凌亂的被褥，眉頭微蹙：“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白管家大喝：“翠屏指認(rèn)你偷竊公子之物。葉音，你好大的膽子。”

    葉音：“我沒有。”

    “你有！”一直旁觀的翠屏聲色俱厲：“你娘斷了腿，你需要錢給你娘看傷，但你沒有那么多錢，所以才狗膽包天偷到公子身上了。”

    “枉公子待你那般好，你卻做出這等背主之事，簡直畜生不如。”

    葉音揚(yáng)眉，難怪昨日在書房外琴玉憐憫地看著她。

    傷她娘在前，栽贓她在后，對付她一個丫鬟，居然還用上了連環(huán)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