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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第96節(jié)

    說話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受什么刺激了吧?”

    大宮女凝眸薄責(zé):“別亂講話,走前記得將那把清流激玉琴帶上,殿下喜歡的。”

    “知道?!?/br>
    等宮人退下了,她才擔(dān)憂地朝宇文姝那邊投去一眼。

    *

    和親隊伍行將出發(fā)的前一日。

    商音站在通往深宮的清輝門下舉目遙望,此刻的天光隱約暗沉,離皇城落鎖已不到一個時辰,特地挑在倒晚不晚的時間,就是怕自己太猶豫。

    這樣一來,光陰緊迫,也好叫她快些下定決心。

    重華公主暗暗吸了口氣,冷肅眼神,終于從容不迫地跨進(jìn)去。

    宇文姝正好在屋中試嫁衣,見她造訪并不避著,倒是攤開兩臂隨和且自然地問商音:“你來了??纯催@身,漂亮嗎?”

    藏青的袆衣繁復(fù)重疊,領(lǐng)邊的霞帔上有赤色織金的龍鳳云紋,襯得三公主的臉格外白皙,但因未擦胭脂,白得便有些不太正常。

    她刻意轉(zhuǎn)了個圈讓她瞧得更清楚。

    “比你出嫁時的禮服要更高一等。”

    周遭的嬤嬤和宮女感受到了室內(nèi)不同尋常的氛圍,皆識相地掖手躬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這當(dāng)頭了,仍不忘與自己比個高低,看上去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執(zhí)著——挺好的,不改初心。

    商音皮笑rou不笑地輕嗤:“禮部定的吉服講規(guī)矩講形制,能好看到哪兒去?姑娘家穿淺點兒更嬌艷,這東西老氣橫秋得很。”

    她說話依舊這么大逆不道,依舊猖狂得有恃無恐。

    商音全然沒把自己當(dāng)客人,撿了把椅子,撩袍就坐,隨口問:“明日你便啟程了,從此山遙路遠(yuǎn),咱們老死不相見,有什么想說的嗎?”

    宇文姝也不扭捏,抖抖礙事的大袖坐在她正對面的架子床上。

    “能說什么?橫豎我這一生運氣都不如你好,老天爺照拂你,替你鋪路;父皇寵你,偏愛你,遂安排我去和親,這很稀奇嗎?不過意料之中罷了。”

    她把手邊的果盤拉過來,剝里頭的花生吃,聞之輕輕一哂,連眼皮也沒抬,“你還是這樣,說起話怨氣沖天,一副凄凄慘慘戚戚之相。去了那邊改改吧,回頭可別叫人家以為咱們大應(yīng)的公主都是怨婦。”

    宇文姝叫她一番諷刺,卻難得沒生氣,反而包容地垂目笑了笑,“我倒是覺得,離開這錦繡堆成牢籠的永平京都,沒什么不好?!?/br>
    她目光飄忽起來,落在毫無邊際的虛空里,“橫豎這片故土上,我一無朋友,二無親眷。母親生疏,父親冷漠,離開了也不見得會有多留念?!?/br>
    商音磕著花生,“小六那么黏你,還不是你朋友?”

    “那叫什么朋友?!彼羝鹈迹瑴\笑反問,“你管你弟弟叫朋友?”

    商音偏要同她抬杠:“也不是不行啊。”

    宇文姝若有似無地?fù)u頭笑了一聲,態(tài)度不置可否,她手搭在床頭,語氣空茫,“聽說北境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邊,沒有高樓,也沒有四合的圍墻,那里的天應(yīng)該比長明宮的更遼闊吧。”

    她眸中暗淡的星光閃爍,“不像這永平城,連春日的風(fēng)都是奢靡的味道,把所有人困死在溫柔鄉(xiāng)里,顛倒性情,不知西東?!?/br>
    重華公主不為所動,繼續(xù)剝她的花生,“你就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br>
    宇文姝的瞳眸總算聚了焦,落在她那處,“我離開不是對你正好?你終于可以去名正言順地追求小方大人了?!?/br>
    原本都快忘了的事,商音一聽這個就火大,“你還有臉提?”

    她將花生殼往桌上一扔,滿目匪夷所思,“你說你是不是有???吃飽了撐的是嗎?”

    “正事兒不做,倒挺會給自己找麻煩?!彼翢o收斂地尖酸刻薄道,“那倒是,對你而言確實去北境更好,你若留在京城,這爛攤子還有得鬧騰——所以活該父皇把你送到外面去,你們娘倆真沒一個省油的燈!”

    “商音?!庇钗逆[著眼笑她,“你大可不必這么正義凜然地指責(zé)我吧?難道你自己就很聽話,很懂事嗎?不還是同樣偷偷摸摸和你那位駙馬,私底下搞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

    她豎起食指輕放在唇上,“叫父皇知道了,你說他會不會大發(fā)雷霆?”

    “關(guān)你什么事?!鄙桃魸M不在乎地嗆道,“都什么時候了,自求多福吧你,還有工夫cao心別人?!?/br>
    說完拍拍滿手的碎屑,“算了,我看跟你是沒什么可說的,話不投機半句多?!?/br>
    她言語里透出一股如釋重負(fù),“如今人看也看過了,吵也吵過了,我就此告辭——明日不會來送行?!?/br>
    宇文笙攏著她那厚重堆疊的宮裝走出門的剎那,單薄的余暉凝成一道有棱角的光斑灑在其曳地的石榴色裙擺上。

    三公主心頭倏爾一顫,她站起身脫口而出:“商音!”

    光影中回眸的重華公主輕倩又明秀,一雙杏眼不藏陰霾,干凈得仿佛雨后山河。

    宇文姝忽然定定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什么。

    她倉促地立在原地,神情惶恐躑躅,囁嚅的唇角每一次輕動都是心潮天翻地覆地掙扎。

    過了好一會兒才一反常態(tài)地端正道:“如果我,為當(dāng)年的事向你道歉?!?/br>
    “你會原諒我嗎?”

    商音的眉梢驀地展開來,帶著點驚訝。

    幾步之外的三公主盛裝著錦,那比之幼年長開了的身條纖細(xì)單薄,不堪重負(fù)地裹在臃腫的嫁衣之中。

    就這么端詳她時,才發(fā)現(xiàn)平日上躥下跳的宇文姝也不過是個被繁華宮城壓在腳下的人。

    她分明尊貴雍容,卻一樣卑微不安。

    兩面三刀的皮撕下來,背后是一張如履薄冰的臉。

    商音和宇文姝對視良久,那目光深處暈染著顯而易見的期待,一望而知。

    是在期盼著這份答案。

    她嘴唇微啟,最終開了口,平靜道:

    “不會?!?/br>
    隨后扭頭便融進(jìn)黃昏的夜色里。

    作者有話說:

    哇喔,今天隋寶一整章連個氣兒都沒噴!

    語文書下線啦~~恭送課代表去折顏部當(dāng)奶奶!

    這幾章走劇情,等著吃糖的寶可以再囤幾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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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六八章

    商音從第二道宮墻門出來時, 皇城正準(zhǔn)備落鎖。

    隋策等到百無聊賴,閑得四處找石子兒踢,眼見她現(xiàn)身, 連忙追上前,“你們說完了?”

    “聊得怎么樣啊?”

    她冷著臉不言語, 只加快了腳步,往遠(yuǎn)處停著的馬車走去。

    隋某人見狀也不介懷, 心知肚明似地?fù)u頭笑道, “吵架了吧?”

    “早勸過讓你別來了, 非不聽……”

    商音登上馬車。

    他很快尾隨其后, 挨在一邊兒坐下, 余光偷偷瞥著, 看她還是不說話,背脊挺得筆直端正, 雙目炯炯地盯著前方,仿佛跟誰有仇一樣。

    “喂?誒、誒?”

    隋策特地在她眼皮子下打了個響指, 后者竟一動不動。

    “不是吧,這么生氣?。俊?/br>
    青年終于斂去玩笑,彎腰湊近了細(xì)細(xì)打量, 有些擔(dān)憂地問:“……難不成是她罵你了?罵得很難聽?還是她動手打你了?”

    “用不用我?guī)湍愠鰵??反正我也被你爹派去送嫁,路上有機會。”

    重華公主深吸了口氣,忽然側(cè)過身面朝著隋策, 義憤填膺:“我就不明白了?!?/br>
    “為什么和親的非得是公主不可?橫豎都是兩國邦交, 男人莫非就不能和親嗎?后宮里年輕的皇子海了去了?!?/br>
    她憤憤不平地冷嘲熱諷, “哦, 治國平天下算功勞的時候知道讓自己名垂青史了, 怎么不見你們在史書上給女子吝嗇幾筆?”

    隋策聽到此處, 總算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大的氣性了。

    起初他只當(dāng)商音是孩子脾氣發(fā)了,頗為耐心地解釋,“為何兩國結(jié)盟慣例是公主遠(yuǎn)嫁,而非皇子入贅,這里頭是有道理的。

    “自古皇族皆講究血脈正統(tǒng),大應(yīng)也好,北境外族也罷,王位均是一代傳一代。公主能生育后嗣,可皇子生不了?!?/br>
    車馬漸漸駛出宮門,車轱轆吱嘎吱嘎作響,四面隱有人聲傳來。

    他說:“尤其是嫁到她國為后的公主——你想想,這樣生下的王子便是下一任大汗的繼承者,而后代代相傳,等于混淆了他國血脈,對大應(yīng)而言除了是聯(lián)姻,亦是對折顏王族的掌控。

    “退一萬步講,以后倘若真鬧到兵戎相見的那一日,雙方或多或少都會有所顧慮。當(dāng)然,也得靠遠(yuǎn)嫁的公主從中周全?!?/br>
    “這些是皇子入贅辦不到的……你有聽說過哪國公主的子嗣繼承王位嗎?”

    “至于別國入贅我朝……”隋策笑了一下,“那就叫質(zhì)子,不叫和親了。你這么聰明,不會想不明白這點的。”

    商音當(dāng)然不是不明白,可縱然明白她也依舊意難平。

    “是,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講?你覺得此舉妥當(dāng),覺得它理所應(yīng)當(dāng),不就是因為做公主,做女孩兒的不是你。

    “你是不是還認(rèn)為這般行徑很有道理啊?”

    隋策一時語塞,竟叫她噴得開不了口。

    “幼年讀書,于太和書庫里撞見一位老先生,他曾告訴我,說在上古那會兒,炎黃之前,天下當(dāng)家作主的其實是女人而非男人。因為女子能夠誕下后代綿延血脈,所以會生育的女人在地位上便比男人高貴。

    “好比蜂巢中的蜂后,蟻xue里的蟻后,所有壯丁皆以其馬首是瞻?!?/br>
    她意味不明地輕笑,“可老天爺偏那么造化弄人,讓能孕育后嗣的女人體質(zhì)柔弱,而男人則身強力壯?;蛟S其本意是想讓男子充當(dāng)保護(hù)首領(lǐng)的角色,但人與畜牲終究不同,力量的懸殊,導(dǎo)致了最后地位的改變——明明延續(xù)血統(tǒng)的是女人,可男人卻能憑武力控制住女子,照樣讓她們替自己生育后代。你說這可笑不可笑?”

    隋策并未回答,他仍舊維持著躬身的姿勢,兩臂搭在膝上,神情似乎若有所思。

    他不笑,商音就替他笑,笑得譏誚諷刺,大概是宇文姝的事令她有感而發(fā),情緒頗為激憤:“天下汗青多看不起女人執(zhí)政弄權(quán),一說她們優(yōu)柔寡斷,當(dāng)斷不斷;又說她們眼界狹窄,氣量不足。

    “可輪到武皇,卻要批判她心狠手辣,不近人情。莫非天底下的帝王,六親斷絕的就只有武皇帝嗎?男人為權(quán)殺子殺兄殺父,便是剛毅果決,女人為權(quán)殺子殺女,就是最毒婦人心,真是好賴全讓你們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