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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第95節

    梁少毅怎能甘心,假公濟私地痛罵那幫大臣黑了心肝。

    “一幫數典忘祖之輩!我大應從魏時接下這江山,在應對北境一事上強硬了千百年,而今莫非竟淪落到要靠公主和親來穩定世局嗎?如此決策,豈非連魏也不如?!”

    他這話明著是在罵朝臣,暗著卻在提醒鴻德帝。

    老皇帝不吭聲。

    自有他的狗腿子上前幫腔,“梁尚書未免太危言聳聽了吧!”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魏朝定都長安,我大應定都永平,在安防上原本便天差地別。更何況魏朝那些年北境各部混戰,勢均力敵,哪像現在折顏部一家獨大。兩者既不能相提并論,你又何必翻這老黃歷!”

    接著就聽見一人似是而非地說:“依我看,梁尚書怕是想中飽私囊吧,何必講得這么冠冕堂皇呢……”

    梁敏之聞言立時替父親還擊道:“你說什么!”

    “好了。”

    鴻德帝不常制止他們吵嘴,但只要開口,語氣里天然鋪下一股威壓,嗓音居然能維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朝堂上莫大聲喧嘩。”

    滿堂的臣子們驟然安靜下來,除了各自瞪眼睛用視線辱罵對方之外,倒是不敢再有言語。

    皇帝在龍椅中挪了挪身,往左首處微微一偏,問說:“玄遠,你有什么看法?”

    文武百官的目光頓然齊刷刷地落在了方閣老身上。

    眾人心知肚明,天子既有此一問,對閣老的建議必然相當看重。

    方大人步履自若地持笏出列,對答之言甚為平和,“陛下。”

    “燕國初初占領,其疆域遼闊直達南海一帶,要想吃下這塊rou,少不得還得動幾次刀兵。更不提去年各地旱的旱,澇的澇,國庫緊張,民生凋敝。

    “折顏王子言其尚需時日恢復生產,我大應又何嘗不是呢?”

    方玄遠不愧為老江湖,鴻德帝拋出的燙手山芋,他決不正面回答,反把國情與之點到為止。

    大殿中聰明的人早已聞弦音知雅意,瞬間明白了閣老的風向。

    “我猜和親的事,陛下八成也是偏重于同意的。”

    隋策風塵仆仆地在外跑了大半個月,回城又在鴻臚寺陪大王子住了幾日,到今天才得空歸家。

    他在臥房的玫瑰椅上坐下,那主仆倆皆迫不可待想打聽消息,今秋捧上剛烹的香茶,商音便趕緊斟滿,小心翼翼地放到隋策面前,一雙眼殷切地將他望著。

    “南燕諸多收尾的瑣事暫且顧不得,何況去年天災之后,舉國商貿低迷,農耕開拓緩慢,此時與折顏部交好可謂是百利而無一害。

    “再者公主和親而并非簡單地敬獻美人,對方儼然也是放低了姿態,做足了誠意。于折顏部而言,稱王之日在即,他們是想趁機昭告北境和我大應關系匪淺;于我朝而言,能進一步掌控北境王族的勢力,可比單單一份結盟書管用多了,至少可保證百年內,兩國不起兵戈。”

    照這么看來,即便圣旨未下,事成的可能性已是十之七八。

    商音沉吟須臾,畢竟是女孩子,她免不了好奇:“你去見過那個大王子了?他模樣長得如何?”

    隋策舉杯于唇邊一頓,思忖片晌給出評價:“嗯……挺黑的,外貌瞧著顯老,總之與我比差點太遠了。”

    重華公主聽他口沒正經,也不知能信幾分,支起身賞了一記白眼。

    后者喝完茶水,對自己那是相當自信,“你就知足吧,有我這么個貌比潘安的駙馬。”

    “否則如今急得團團轉的可就不只是宮里的人了,你同宇文姝年紀差不了多少,前后腳的事兒。她嫡出你庶出,梁皇后屆時鐵定是保自己閨女,多半拉你去喂折顏黑漢子,要不是你嫁了我,哪有現在這聽八卦喝小茶的閑心……”

    說到這,隋策忽然停住。

    他端著杯盞從唇邊挪開,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輕“嘶”一聲,“我怎么覺著,皇上此舉,倒像是有意為之。”

    商音并沒往心里去:“什么啊?”

    “你想想,宇文姝比你大,但竟先給你指了婚。三公主招駙馬從上年底梁皇后就在催,可硬生生拖到了今年。”

    他言罷高深莫測地搖頭一笑,繼續吃茶,“圣人他早料到有今時也不一定呢。”

    末了,便朝她挑挑眉,“你父皇當初讓你嫁我,或許是特地護著你的。”

    公主殿下愣了一愣,神色一瞬就有些茫然。

    作者有話說:

    我們的好伙伴語文課代表就要下線了……

    畢竟隋寶白也告了,音音這邊也開始漸漸不口是心非了,大業將成,是時候卸磨殺驢,鳥盡弓藏了(bushi)

    看看,我們的舊朋友折顏部!

    大王子老是老了點,但他身體素質還是可以的,語文書也不會太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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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七章

    自從方閣老開了口, 朝上支持和親的聲音便越來越大。

    梁少毅集結起來的那幫言官和文臣顯然不夠用了,一轉眼,連禮部與鴻臚寺都開始準備出嫁的事宜, 梁氏一族看在眼里,簡直要著急上火。

    每日早朝針對此事總要爭執個小半時辰。

    私底下有嘴碎的大膽揣測, 說三公主此前耍弄了方靈均,害閣老丟了這么大的臉面, 這回送上門的機會, 那不得狠狠報復。

    散朝后眾臣步出殿門, 交頭接耳嚼舌根時都能聽見只言片語。

    “柔嘉公主可算是栽大跟頭了。”

    “我說什么來著?寧愿得罪梁國丈, 也不能得罪方閣老。這滿朝一大半皆是他的門徒, 老先生不吭聲, 底下懂事的照樣會替老師出口氣不是?”

    ……

    眼看外頭的父兄是指望不上了,皇后在宮里亦不敢閑著, 三天兩頭打著送糕點,送羹湯, 送甜碗子的旗號想方設法到鴻德帝跟前晃悠。

    九五之尊也不刻意回避她,來一次接見一回,該吃吃該喝喝, 該聊家常聊家常。一提和親就裝蒜,一手太極打得游刃有余,梁皇后根本無從勸起。

    到最后沒了法子, 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

    “姝兒好歹是嫡出的公主啊……”

    “臣妾膝下只這么一個女兒, 北境山高路遠, 此一去豈不是訣別嗎?”

    “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找個宮女, 或是郡主頂上。”她突發奇想, “橫豎那折顏王子也沒見過姝兒不是嗎?”

    梁皇后在對面哭訴, 鴻德帝便坐在桌邊吃茶,等她說夠了哭夠了,一盞茶也堪堪吃完。

    他把目光一抬,漫不經心地落在皇后身上。

    分明一言未語,但梁雯雪卻莫名打了個激靈。

    她被宇文煥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哀哀切切的表情凝在了面頰,無端就有點發憷。

    “朕先回書房了。”

    鴻德帝撤走視線,舉止如常地放下茶碗起身,依舊是好脾性,“皇后若有什么不適,且差人知會御前一聲,朕再來看你。”

    他頗為沉得住氣,似乎并不介意她成日成天的鬧騰,每次鬧,鴻德帝都賞臉來,看她一番表演完畢,又慢條斯理地離開。

    仿佛縱有千招萬式,一拳也只能打進棉花里,這叫無招勝有招。

    于是梁皇后使盡了渾身解數,女兒該嫁還是得嫁。

    大應客客氣氣地收下折顏王子送來的皮毛玉石,由鴻德帝親自設宴款待使者,酒桌上亦不知商討著簽了幾份文書,反正雙方分手之日,各自都很愉快。

    折顏部的人先行一步,將在山陽驛等待迎親。

    他們家大王子的稱王之期不遠了,成親當然越快越好。

    皇城中的柔嘉殿忙得不可開交,上上下下無一不是幾天沒合眼。因為是嫡公主和親,規格非常之高,鴻德帝又再三吩咐,一切用最隆重的品級,不拘錢財,但不能失了大應的排面,故而從衣衫到首飾,均是加班加點趕做的。

    嫁妝由禮部戶部安排,至于公主自個兒要帶走留念想的物件,那又是另一番準備了。

    嬤嬤們使喚著太監搬暖閣里的八角花瓶、白玉香臺、象駝水晶燈。

    三公主對于自己要帶去北境的東西毫無意見,底下的人索性替她做主,能搬走的全搬。

    殿外吵嚷喧嘩,像是在抄家。

    幾個宮女從聽到前朝傳來的風聲起,就嚇得徹夜睡不著,日日以淚洗面。作為宇文姝的貼身侍婢,她們定然是得跟去陪嫁的,原本在這深宮里給皇室當牛做馬,年滿二十五便能放出去再見藍天,想不到一朝圣旨落下,就得告別親眷朋友,一去荒遠遼闊的境外度此余生。

    “我聽人講……”

    最年幼的那個一邊收拾,一邊小聲抽泣,“大凡跟去和親的陪嫁宮女,有好些還會直接被對方大王看上,收進帳子里,跟咱們做小妾通房似的……”

    旁邊的宮婢年長幾歲,眼圈是紅的,語氣卻冷靜,仿佛認命一般輕嘲她:“那都是拿公主當貢品討好人家才會如此,我大應朝國力雄厚,他們怎么敢?你沒見是折顏大王子本人跑來永平提親的嗎?”

    小宮女癟嘴嘀咕,“即便不是貢品,那也是物件,差得了多少……”

    對方橫眉瞪她一下,仍接著整理衣裙,“你得了吧。”

    “到時你我不過是在外族尋個年歲相當的蠻子嫁了,還想當王族的小妾?別做夢了。哪兒輪得到你,你什么身份啊?”

    “可我不想做小妾嘛,我想當正室。”她委屈道,“而且我也不要嫁給蠻子,我想回大應。”

    “jiejie,我們還回得來嗎?”

    “回來?”大宮女冷哼,“就你?哪怕你年歲大了,公主肯放你走,從北境到京城,迢迢千里,途中不知多少山匪土賊,你能熬到哪段路啊?”

    她嚇唬她,“保不準剛出城邊給人搶了!”

    小姑娘聞言便要哭,“可別人告訴我,說中原與北境氣候、飲食大相徑庭,又人生地不熟,好多和親過去的,沒待個幾年就死了……”

    “噓!”

    大宮女趕緊捂住她的嘴,警惕地往內室瞥去,隨即殺雞抹脖子地沖她使眼色,“小點聲,你不怕殿下聽見啊!”

    柔嘉殿的檻窗大敞著,初夏的綠蔭濃墨重彩,幾乎遮蔽了大半視野。

    宇文姝此刻仍坐在桌邊逗那幾只云雀。

    她口中輕哼著小曲,整個人的狀態自然極了,既沒有嬤嬤們的忙碌奔波,亦不似宮女們憂心忡忡。

    她仿若一個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照常吃喝看書做女紅,甚至連脾氣都很少發,講話輕言細語的,瞧著只覺得怪瘆人。

    有宮婢路過宇文姝的閨房門前,朝伺候她的貼身大宮女悄悄道:“殿下從得知和親之事起就如此模樣,不會是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