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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息后,辛越松開手,對上他沉沉的目光,有一剎那他眼神里的絕望和……隱約的荒潰,讓辛越感覺低估了這件事對他的殺傷力。 此事只是讓她掀開一層紗,還未讓她看到全貌,他就如此失態(tài),她連生死之事都看開了,四年前究竟還會有什么比這更可怕? 身上一沉,顧衍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給她披上。 鴉青色的長披風(fēng)把她整個身子罩在里頭,尾部靜靜垂到地上。 辛越圈著他的脖頸半晌,松開手按在他系系帶的手上,故作輕松地調(diào)侃他:“不會親我了是不是?” 顧衍面色稍霽,不再如剛才一般荒潰,但也算不上平和,一雙眉毛擰得死緊。 等了一會,他仍是未開口,眼底翻騰的情緒激烈又痛乏。 辛越忽然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遞給顧衍,顧衍僵直地站在原地,被她拉起手,硬接過手里披風(fēng)。 在她轉(zhuǎn)身欲走的時候,伸手握著她的手腕,臉龐低垂,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可那只手,鐵鉗一般。 辛越回頭微訝,解釋道:“我看你不曉得什么時候才要說話,少不得搬把椅子來,你且醞釀著,我等著呢。” 她伸手去扒拉他的手,“好歹告訴我你要醞釀多久,我搬一碟瓜子下來嗑,不算過分罷?” 明明滅滅的微弱光線里,顧衍的額角好似跳了一跳,她未看清楚,顧衍已經(jīng)往前一步到她跟前,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不好,你還會不會要我?” 辛越一怔,這話好似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怔愣的這片刻,顧衍的眼底一層一層的血絲覆上來,幽暗里流淌著危險的紅色,看上去尤為可怖,辛越心想這個角度真不錯,湊過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要,不好也要,我自己管教。” 第一個話音剛出,辛越被他反制,整個人旋了個身,背貼石壁,被他緊緊擁進(jìn)懷里。 正在此時,東南角天邊的炸響一聲響似一聲,火光如龍,直沖天際。 而西北角亦有三束煙花竄起,極遠(yuǎn)闊,聽不到聲音,卻能看到三朵絢麗的小花靜靜在西北處的天空鋪開,一瞬,又熄滅。 辛越費力掙出半顆頭:“好像出事了。” 他卻好似一點沒受影響,倒是松了手,同她隔了兩拳的距離,低沉沉看她:“無妨,我們的事,先處理一下。” 辛越:“長話短說。” 顧衍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表示同意:“長話短說。” 他一身氣度已然恢復(fù)如常,半點都看不到片刻之前那行將崩潰的樣子,仿佛她說的簡簡單單一個“要”字,就能撫定心神。 世人所求多么簡單,不過一個“要”和“不要”。 世人所求又多么難,大多數(shù)人搞不清楚自己要還是不要。 世人所言亦是混亂,心里想要,嘴上偏就不說要,甚至還得說不要。 所以,辛越想,她不能這樣,她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做人要心口合一。 辛越一手抵在他胸口,打斷他:“你下午見那些人,我都知道了,半月之諾,是你說的,我并未答應(yīng)。” 顧衍將手放在她的小腹,是要坦白的模樣,但這個動作讓辛越驚了一下:“你……” “她曾為你有過一個孩子。”顧衍垂眸看她, “他是這樣說的,你腹中的孩子,死在上方山。辛越,徐嬤嬤說你,月事遲了,你曾有一個孩子,我,是我害了我們的孩子,還差點害死你。” “我是個混賬。” 不論前一刻多么鎮(zhèn)定、富有勇氣,這一刻都仿佛煙花炸到了頭頂,火光燎遍了全身,震得她說不出話來。 辛越大為震驚。 她真的大為震驚。 沒錯,震驚,一點害怕、抵抗、悲傷都沒有。 她自己還沒從顧衍語無倫次的話中反應(yīng)過來,顧衍先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異常,默了一會才道:“辛越?你若是反悔……” “啊??……”辛越恍然回神,剛要開口說點什么。 東南角接二連三響起震天響動,顧衍捂著她的雙耳。 不,不……太混亂了。 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 “顧衍。”她聲音都有點哆嗦,攥著顧衍的領(lǐng)口,仿佛不攥著就站不住腳。 巨響將息,顧衍又給她披上披風(fēng),慢慢系上系帶,好似臨危之下,重重壓力罩頂,慌張過后,曉得慌張一點用也沒有。 他此刻,安靜沉寂,等待她的判決。 辛越拿掌心覆住了雙眼:“等一等,等一等……” 她有些失措,在想到底要怎么說,我沒有孩子?不對。我有孩子?也不行。 怎么說,才能把這件事解釋得沒那么尷尬呢? 顧衍輕輕握著她的手腕,卻聽得他的判官將這場審判從底往外,遽然推翻。 辛越忽地放下手來,睜眼瞧著他:“做人不好像青靄那樣,做男人更不好像青靄那樣。” 顧衍神色平靜,但眼底的情緒仍在翻涌:“什么?” 辛越腦子真是亂成一片:“我,那一日,是來了葵水……他不懂,我……但他怎么能把葵水說成我,我孩子沒了呢!?” “……” 夜風(fēng)比他倆還要狂亂,呼呼地卷著辛越的發(fā)絲往顧衍身上繞,讓辛越不由想,這百煉鋼真是讓她練成繞指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