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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江水浸透她的身子,水從鼻腔、喉嚨鉆進去,瞬間奪走了她的意識。 …… 朦朧間,辛越感覺很冷,冷得渾身發抖,頭上卻發燙,燙得要將她的腦子燒成漿糊,她的雙眼像被牢牢粘在一塊,能聽到身旁隱約的人聲,能感覺到有一只冰涼的手覆在她的額上,卻沒法睜開眼。 直到有什么柔軟的物事貼上了雙唇,緊接著一縷縷苦澀的藥液被送入口中。 倏地,她心口處一陣劇烈的跳動,似在反抗,似在驅逐,熟悉的反胃感又漫上來,方才順著喉道流下去的藥液,頃刻洶洶而上,一下子吐了個干凈。 一雙手托著她的身子側趴,輕輕放在她的頭上,拿著一塊帕子按了按她的唇角,又將她橫空抱起,換到了另一個柔軟之處。 將她輕柔放下時,辛越下意識地揪緊他的衣袍。 聽得一聲低喃,“阿越……” 話音輕飄得如江上薄霧,日頭一升,便散無影蹤。 第87章 、她的判官 天色靜好,窗扉半開,遠岫窈窕綿綿。 辛越靠坐在床沿,透著窗扉的縫,看外頭蔚藍的天空,偶爾有雀鳥撲著短翅,啾啾而過。 眼角余光瞥到一道黑影徐徐邁入,辛越側頭,接過瓷碗看了一眼,又推回去。 來人也不多話,端著碗又往外走。 是個沉默寡言的侍女。 一個時辰前,她醒過來,同這侍女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只是沉默地上前探她的額,沉默地端水,沉默地端藥來再端藥走。 甚好,因為,辛越也不能說話了。 醒來的時候她頭暈腦脹,張嘴想喊人才發覺喉嚨干啞難當,十分努力了才能掙出一絲鋸木般的聲音,旋即放棄。 想是讓煙熏的,或是發熱,將嗓子燒壞了,這事她小時候也有過,左右養兩天便好。 如今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身上發冷癱軟,額頭guntang,顯然還發著熱,沒有力氣下床。 只能靠著偶爾閃過的景色天光及耳邊潺潺的水聲判斷,她是在一條行進的船上。唯一能見到的一個侍女,卻是個嚴肅的鋸嘴葫蘆。 真是慚愧,被劫一遭后,她淪落到這等幾乎是任人魚rou的境地,都沒想著要搏上一搏,反是十分安然又認命地坐在床上。 忽又覺得好笑,似乎牢底深處,等著宣判的犯人便是她這樣的。 只是不知,她的判官又在哪?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真適合嘆口氣。 嘆走霉運,嘆走舛途。 福自天來,事不須求。 只是一口氣嘆出,便有一事須求了,那侍女拿走了藥,卻忘了給她端杯水,如今她的喉嚨口就跟放在火上炙烤也差不離了,又燒又鈍又癢又啞。 默默等了一會,門口還是一派天清,只有幾只盤桓的雀鳥,啾啾啾地似在看戲。 人總不能被一口水逼死。 辛越動了動,勉力地將雙手撐在床板,緩緩將腿移到床沿,雙腳觸地后,就費了她大半身力氣,好生喘了一會兒,鼻尖呼出的氣都是發燙的,渾身的rou都酸麻不已。 勇氣可嘉,再接再厲,世上無難事,只要可起身,一番激勵下來,她苦笑著給自己頭上印了個戳,身殘志堅! 不過心境確實拔高了數倍不止,再次深深吸一口氣,暗自蓄力,力施,身起,一步兩步,拖曳著沉重的步子,終是將雙手撐到了桌前。 心下大喜,喉嚨口喘著粗氣,熱辣辣的灼燒起來,她將前頭的杯盞一拿,霎時愕然,杯盞哐當落地,半滴水都沒有。 再將茶壺一提,一晃,杳無聲響。 蓄起來的一股氣轟然消散,哐當撲通,一人一壺一道倒在了地上。 辛越由衷感嘆,幸好發著熱,痛覺不甚敏銳,否則這得疼成什么樣啊。 沒等她再振作精神爬起來,一雙黑靴驀地出現在她眼下,抄著她的腿彎,飛快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辛越仰頭看到那又瘦削了幾分的硬挺下頜,心道:昨夜,那雙手也是你吧? 還有,早來半刻多好啊! 顧衍將她放在床上,凝眸看她:“你在干什么?” 挺普通的一句話,隱隱的薄怒卻聽得人心里發寒。 辛越鼻子酸澀,在這五日內她想過許多次與顧衍重見的場景,要么是他如天神下凡一般救她于水火,要么是他溫柔繾綣地哄她莫怕,要么是她一頭埋進顧衍懷里像從前那般耍賴撒嬌,卻沒有一個是如今這般。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指指地上。 顧衍沉沉看她一眼,便轉身出去了,片刻后,端著一只托盤入內,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 辛越咕咚咕咚兩口喝完,再將杯子遞給他,如此循環喝了三杯之后,顧衍直接將茶壺提到床邊。 辛越將茶盞牢牢攥在手里,任憑二人之間氣氛再是尷尬,她也再喝不下第四杯水來圓緩了。 顧衍的性子,她摸不明白,一向摸不明白。 你說他狠戾肅殺,確然如此,月頭月尾的,哪地官員偷雞摸狗偷jian耍滑,被他逮到京城述職,一言不合當場便拖下去殺了都是常事。 但他的這一面,甚少在她跟前顯露過。 如今二人靜靜對視,幾日不見,他憔悴許多,神寒形削,一雙眼睛里滿是血絲,銳利如鷹隼,疲憊又陰鷙。 這樣一雙眼,朝你望過來,便很是有幾分顧侯爺的威重模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