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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善(重生) 第67節

    沒多久,織兒進來了。

    她明顯還在謝大人扮女妝的刺激之中,拍著心口說:“姑娘,剛才嚇死我了。”

    “嚇死你了,還是樂死你了?”司瀅打趣。

    織兒也笑起來,把衣擺捻得稀皺:“謝大人真是個美人胚子,得虧家里有錢有勢,不然就是張禍水臉。”嘴里一頓,又問:“那個梅巧……真要發落嗎?”

    司瀅嗯了一聲:“等哥哥回來吧。”

    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一旬。

    楊斯年再次回到府里時,人顯見瘦了些,袍子的身腰都寬綽了,

    司瀅心疼得不行,替他絞帕子梳洗,又盯著他喝了碗參湯,這才慢慢松泛下來。

    見meimei擔憂,楊斯年安慰她:“無事的,我身體底子好,養養就回來了。”

    不提這話還沒什么,一提起來,司瀅眼眶子更加發燙:“哥哥別騙我了,你身體底子才不好,一身的傷……”

    她看過放在府里的脈案,哥哥身上鞭傷刀傷,還有早年當小火者時落下痛風的毛病。犒賞水兵那回,又還被掉下來的桅桿給傷了,眼下不說別的地方,單肩頭的疤就好幾道。

    宮里是吃人的地方,這么些年,哥哥真的受罪了。

    但這會兒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于是司瀅擦了擦眼淚:“哥哥好好睡一覺,我去廚下淘淘晚上要吃的東西,給你補補身子。”

    “小芽兒,”楊斯年叫住她:“梅巧的事,我聽說了。”

    司瀅回了身,惴惴道:“她是陛下指的人,宮里……陛下會問罪么?”

    楊斯年看她一會兒,片時瞳光繞開:“跟我還玩鬼腦筋,要是怕宮里問罪,你會那么對她?”

    司瀅靦著臉笑了笑,這才放下心來。

    對于梅巧的最終發落,楊斯年甚至沒有出面,直接對管事的下了吩咐,按府里規矩把人攆出府。

    動靜鬧得極大,也有故意做給府里其他人看的意思。

    “她是早晚要處置的,不過這些年府里沒人,我也忙得顧不上,便由著她作威作福。眼下你來了,我正打算找個借口把她發落了,如今這樣也好,你倒幫我省了力。”過后,楊斯年這樣說道。

    司瀅還是有些驚訝:“所以,她當真是萬歲爺……派到府里盯著哥哥的么?”

    養在魚缸里的魚兒扭著尾巴搖著劃翅,楊斯年有些失神地望了會兒,喃聲道:“為上者多疑,不可能對誰都全然信任。”

    看著哥哥快要掛不住衣裳的兩道瘦肩,司瀅靜默了。

    全身心效力,但還是遭人提防,甚至安插眼線到府里,哥哥雖然嘴上不說,心里應該多少也覺得頹然。

    “那陛下身子可好些了?”司瀅問。

    楊斯年搖了搖頭,轉身坐了回去:“陛下本就體弱,加之向來是個思慮過重的,近來……政務冗雜,河東地區又發了干旱……若說好些,恐怕也是一時時的事。”

    談及天子,楊斯年陷入短暫的怔忡。

    前兩日陛下眼澀難寐,太醫院開的湯藥也咽不下去,他便把胞妹做那敷燙的藥包拿去試了試,倒是意外奏了效。

    彼時雖未聞夸贊之語,但陛下的眉眼之間,已有不尋常的神色。

    待到昨日,那藥包再次被陛下問及,他便愈加留了個心眼。

    從陛下還是儲君之時,他便在東宮跟著伺候,憑他對陛下的了解,就怕那位萬歲爺是對他親妹子……

    正擔心著,身旁忽然挪來個人。

    側目,見是meimei拖著凳子湊過來:“哥哥,太后跟趙閣老……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聽說太后和先帝爺感情很好,怎么還會?”

    見她打聽這些,楊斯年頗覺好笑:“那你可曾聽說,先帝爺后來沉迷修道?”

    司瀅如實搖頭,一面給哥哥遞茶,一面乖乖地說沒有。

    楊斯年捧過茶:“今人修道,無非是修身與修心,而論及沉迷,自然是有其目的。”他拔開蓋子,挨在杯沿小啜半口,淡聲道:“先帝爺修道,為求長生。”

    求長生,迷戀的便是丹藥之術。

    是藥三分毒,方士獻的丸藥吃多了,先帝爺便開始喜怒無常,更對后宮產生厭倦,少有御幸。就連彼時一向受寵的太后,也難面圣顏。

    后宮向來最是勢利,貴妃自入宮便受隆寵帝恩,那會兒落得與其他妃嬪一個待遇,自然不少冷言閑語欺到她耳朵里。

    落差使人絕望,而絕望,容易誘人犯錯。

    避暑山莊內的一場驟雨,她與入宮前便生過情愫的趙姓官員有了私已。也便在那一回后,她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妃嬪與人私通,是誅九族的大罪。驚惶之余,太后急中生智病了一回,到底驚動了閉關的先帝爺。

    先帝趕去探望她,并在她宮里留宿兩晚,之后,敬事房添了一筆御幸記錄。

    于是歪打正著,借那回的承寵,原本的驚嚇變成了企盼,如若生下男嬰,九成便是帝儲之選。

    然而事情總不如人意,后來她生的確實是個男嬰,只可惜那男嬰,是個六砋。

    六趾,在一般人家尚且會被視為不祥,更何況皇室。

    所以事情的最后,太后弄來個死嬰,再把親生兒子偷摸送出宮去,當作趙閣老的外宅所生。

    那個孩子,便是趙東階。

    再后來,先帝為了彌補太后喪子之痛,把養在太后名下的皇子立為儲,爾后也是慢慢從修道之中抽出身來,對太后極盡補償之能事。

    當中曲折當真有如戲劇,比話本子還要令人瞠目。

    司瀅感覺腦子都不大好使了,結結實實消化了好久,正結舌時,兀地聽旁邊問一句:“小芽兒,你房里有男人聲音,到底怎么回事?”

    偏頭,正對上哥哥審視的目光,清然沉靜,卻好似能看透人的心肝:“咱們兄妹雖然分開這么些年,但有些事我總還記得,所以,別拿你會仿人聲那一套蒙我。”

    借口被堵得死死的,司瀅脖子都僵了,哥哥還在繼續:“所以謝府那位來了,對是不對?”

    近乎斬釘截鐵的猜測,司瀅心頭一竄,腦子里嗡地亂了套。

    作者有話說:

    嬌嬌這張嘴呀,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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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洞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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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關好像不是太好過了, 在哥哥的猜疑聲中,司瀅怏怏地垂了頭。

    看出是默認的姿態,好長一段時間,兄妹兩個都沒說話。

    最終還是司瀅扛不住, 頂著壓力囁嚅:“哥哥, 其實也是緣分, 要不是謝家,我興許早被姨丈賣到……見不得人的地方去了。還有在謝家的時候,府里人都對我很好。”

    這一段總是有沉痛到不想提起的過往, 楊斯年伸手扣住椅欄,聲音也晦澀起來:“我知道, 他對你好,這是不該否認的。”

    又是好半晌的沉默。

    門外有腳步聲起,說要稟事。

    楊斯年叩兩下椅面, 示意直說。

    于是外頭便隔著門板回了段話:“掌印, 宮里捎信兒來了,說陛下精神頭好了些, 夜邊用了半碗白芨豬肺湯,還吃了一塊鹿脯,這會子睡下了,也沒發熱。”

    楊斯年唔了一聲:“知了。”

    天疾加脾胃上的各類癥侯,能用這么些東西,倒也難得了。

    他心神松了些,再轉頭看胞妹:“不早了,去歇著吧。”

    司瀅應了聲好, 起來時又聽哥哥說:“嶺南送了些水果來, 我讓人鎮在冰鑒里。里頭有荔枝, 那個太燥,三五顆就好了,別要吃太多,小心上火。”

    司瀅甜甜笑了:“正好明天雪盼來,可以請她嘗嘗。”

    雪盼,好像是她提過的祝家姑娘,楊斯年想了想,順口道:“那便讓底下挑些樣式好的,拿著招待客人。”

    “哥哥明天不在家么?”司瀅歪脖兒問。

    楊斯年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宮里忙著太后的千秋宴,過后興許又得去祈福求雨,這一程我實在歇不得。”

    尤其是千秋宴費神,畢竟母子越是不對付,這宴越馬虎不得。

    做給外人看的場面,向來只有潑天的隆重,才最合適。

    河東干旱,燕京卻是下了半個晚上的雨。

    到早晨,司瀅從床上起來時,哥哥已經往宮里去了。

    等她洗漱用過早飯不久,祝雪盼也踩著日頭來了。

    是頭一遭到這府里,也是頭一遭面對換了新身份的司瀅,她有些局促:“我沒想到……”

    “我也沒想到,怪意外的。”司瀅笑著招呼她:“快來坐,這里是個風口,還挺舒服的。”

    祝雪盼搓著步子過去,尷尬又謹慎,不大放得開。

    一進這府里,她就想起自己曾在司瀅跟前說過的,那些夸贊楊斯年,甚至極帶仰慕意味的話。

    每想起一句,就像釘子拍在身上,更像巴掌打在臉上,簡直要羞死了。

    為這一趟來,她接連幾個晚上都沒睡好,真真是鼓起了莫大勇氣,感覺人都要燒起來了。

    幸好,幸好司瀅神情如舊,兩個人坐一起說笑幾句,加上府里那位老爺不在,慢慢的,祝雪盼也放松下來。

    剛從冰鑒拿出的荔枝鮮亮得緊,外殼還結著層水衣,剝開咬了一口,透心的甜。

    “真新鮮,這皮都沒癟。”祝雪盼拿殼嗅了一口:“氣味也好,怪不得楊貴妃喜歡。”

    司瀅抽了只碟子來裝:“聽說拿殼煮水能祛火氣,還有助于克化。”

    “哦,那陛下該多喝一些,聽說他胃很不好,動不動就積食,然后低熱。”祝雪盼也幫著撿荔枝殼,又問司瀅:“太后千秋宴你應該會去吧?”

    司瀅搖搖頭:“還不曉得。”

    “肯定得去的,掌印親meimei,比得上一般命婦了。”隨口說完,祝雪盼才后覺這話有多不妥,她慌張地啊了一聲:“對不住,是我說話沒過腦子,你別介意!”

    見她一幅不安之貌,司瀅笑著把話頭扯開:“我還沒正經去宮里參過宴的,上回泉書公主那場馬球會也沒繼續下去,場面就見了一半。”

    祝雪盼是個熱心腸,立馬邀請說:“不然到那天,你跟我們家一起進宮吧?咱們熱熱鬧鬧的去,好過你落單一個人。”

    她翻腕子扣在桌面,又正色道:“越是官眷扎堆的地方,心眼子最是多,一個個跟篩子似的。你如今這個身份,如果打單出現,肯定有眼尖的硬要邀你一道走,進了別人家的隊伍,要受打量打探不說,旁人看著,還道是廠公跟他們多有交情呢。”

    大家出來的姑娘,不管長輩教是不教,也對官眷們打交道的那一套耳濡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