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不善(重生)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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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外甥,又是清貴的翰林臣子,未來的閣臣。這樣貴不可言的人物,怎么可能與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有哪樣牽扯? 織兒替司瀅拍著披風,半懂不懂:“再大的官也要娶媳婦吧?而且郎君很明顯就是喜歡姑娘,這有什么相干的?” 司瀅抬了抬頭,一面伸手去解頸下的紐子,一面告訴她門當戶對的重要性。 謝枝山沒有兄弟姊妹,萬事都只能一個人扛,除了長輩外,最親近的就屬妻房了。 朝堂關系復雜,娶個門當戶對的,家里父兄能搭一把,哪怕出事了遞個話也是好的。可就算這么件小事,她也幫不上他。 “他待我好,我已承了他不少情,不該再多生事端了。我能做的,就是盡量找個好人家,往后謝家需要時,能幫襯得上這府里。”司瀅輕聲道。 織兒有些糊涂:“可不正是因為郎君有出息,也因為謝家有權勢,才更不用顧及這些嗎?” 不過轉念一想,是有些人喜歡指指點點來著,便又提議道:“姑娘要覺得自己……身份不夠看,成婚后不跟那些人交往就是了,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罩衣脫下,司瀅抻了抻襟擺:“我不可能一輩子關在這府里,總有些事是需要露面的。比如逢年過節,再比如外頭與謝家有交情的,要有個大宴小集的我也得去,不然更叫人說閑話。” 況宦海沉浮,謝家現在是有太后娘娘關照著,可好些事都說不準,倘或有個什么變故,還是岳家最能依仗得住。 夫婦一體,同榮同損,女婿又是半個兒,就算為了女兒后半生的幸福,娘家人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謝府出事。 織兒沉默了,她先前只想著兩個人情投意合,卻沒想到這里頭的事。 原來男婚女嫁間的匹配,不單只心意上的相通,怪不得那么多癡男怨女,最后只能淪為話本子里,戲臺子上讓人哭天抹淚的存在。 門第兩個字,有時真能壓得死人。 半晌,小丫頭吶吶地點頭:“姑娘懂得真多,打哪兒學來的啊?” 司瀅笑了笑:“我家里雖是商戶,但好些道理,官場上應該也通用。” 好比商人擇婦,其實也愿意娶家里兄弟多的,這樣各行各業都有些關系,路子廣了,哪里都能走上一走是最好。 如果娶孤女,多半也是沖著身后的家財去。別說她已經沒有家財,就算有,謝家瞧不上,也不需要。 換上寢衣后,司瀅走到桌子旁邊,取了剪子去挑燭芯。 焰苗一拱一拱地躍著,拿剪子絞掉燒烏的那截,房內亮堂多了。 司瀅放下剪子:“所以就算咱們不提徐姑娘,那位高官之女,或是泉書公主,隨便哪個都比我合適。” 少頃,又喃聲道:“除非……我當他的妾。” 聽了這話,織兒為難地絞起了手指頭。 也是,與其嫁給郎君作妾,還不如嫁給外人當正妻。 不過……她們姑娘能這么為郎君著想,肯定也是上了心的吧? 正因為在意,才會開始思慮,開始有顧慮。樁樁件件,都是盼著郎君好。 再者說,當真上了心,也不可能給他作妾。如果要走那條路,還不如早點斷了,找個好人家當正妻。 唉,想想她們姑娘也是警悟的人,及時叫停,剎在了那層紙還朦朧著,沒有捅破的時候。 這會子還算早,彼此都沒有非你不可的執著。略放一放,遠一遠,以后各自婚嫁,也就慢慢淡了。 氣氛有些沉重,主仆兩個擦手擦臉,爬上了榻。 帳紗攏下,榻間一派昏昏的光。 織兒側了側身子,扒著枕頭問司瀅:“那,那袁小郎呢?姑娘怎么想?” 叫她一打岔,司瀅還真想起袁闌玉來了。 晚上那一出,再傻也知道這位四公子嘴里說的是她,雖不知他幾時有了那份心思,但…… “四公子自然也是位好人,可他家的門戶,我怕是攀不上。”司瀅低低地說著,聲口冷靜。 或是方才那一通分析給啟了竅,織兒抓著枕頭的犄角想了想,倒也是。 且不說袁夫人了,那位袁大人一心攀高接重,怕是瞧不上她們姑娘。還有位五姑娘也不是好相與的,要當她的嫂子,尋常姑娘怕是沒這造化。 這么一來,還真得寄望于沈夫人介紹的那位了。 紗帳動了動,織兒自責起來:“前頭是我瞎cao心,催著姑娘跟郎君……唉,得虧是姑娘想得周到,沒讓我給誤導。” “別這樣,你也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的。”司瀅牽著小丫頭的手,柔聲說著。 織兒扣住她的手,反又來安慰她:“姑娘別難受,人家說好事多磨,況且現在沈夫人在,她肯定會替姑娘好好張羅的……這回壽宴肯定要來不少人,說不定壽宴上就能撈著個好的呢?” 司瀅啞了啞,無奈笑道:“撈什么,你當河里撈魚撈蝦呢?” “金龜婿不就是撈?”織兒支著腦袋,一條腿騎在被子上,開始她的大膽暢想:“最好撈個和郎君一樣俊,家里大人還頂好說話的,把姑娘當眼珠子似的捧起來!” “還沒閉眼就開始做夢了,能得你。”司瀅伸手在她鼻子上點了下,雙雙笑開。 夜半深宵,喁喁不睡,卻總在討論兒女間這點子事,也是無奈又好笑。 過陣子語聲漸悄,等織兒睡了,司瀅躺在席面想了會兒事,爾后輕輕翻了個身,摸著牙席的紋路,咽下了方才沒說出口的一句話。 睫毛蓋在眼瞼上,投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來。 復想想,又對著尖頭的燭焰失起神。 要是找著大哥就好了,富貴且不論,有個落下,也不用見天惦記這些。 說起來,那天表兄問她,大哥肩頭哪樣的燙疤,也不知是不是有眉目了? 千頭萬緒繞著,困意上來,無聲地打了個呵欠后,司瀅也漸漸睡了過去。 這晚的夢很奇怪,是謝枝山化身觀音菩薩,把個襁褓遞過來:“孩子給你,好生帶著,別給他吃花生。” 她呆呆地接過,襁褓中有個小娃娃,正挺肚蹬腳地沖她直樂。 再看謝枝山,笑容慈祥,碧清的一對眼,頭紗透白,眉間那點細長的朱砂襯得他如花似玉。 她單臂抱住孩子,手一欠,把那顆朱砂給撕了下來。 他痛得捂住額頭,拿眼瞪她:“你是匪頭子么!” …… 夢醒,人先打了個噴嚏。 “姑娘怎么了?”織兒提著鞋過來。 一雙小頭綾鞋,鞋頭綴著珠顆,是那日跟祝雪盼出門時采買的,打算老太太壽宴那天穿。 新鞋擠腳,壽宴又少不得要奔走,提前幾天穿著,每日里撐上幾個時辰,到正經要穿的那天,才不至于把腳磨爛。 司瀅起身,織兒去牽帳子:“姑娘是不是著涼了?昨兒夜里折騰那么久,露里來露里去的,別是染了寒氣吧?” “我不怎么容易病,應該沒事。”司瀅坐在床頭,為那個離奇的夢發了會子呆。 這日天氣上好,逗逗孩子吹吹風,大半天也就過去了。 晚飯在沈夫人院子里用的。 熱夏沒什么胃口,稍微吃點東西就犯堵。就著半碟子藿香糖醋小茄,司瀅喝了碗清粥,和織兒繞個小圈,慢慢消著食,往蕉月苑回。 到一處假山,遇見了袁闌玉。 他穿一身青綠飛魚服,斜襟立領,腰間拄一把配刀。少年眉目,意氣風發。 “四公子。”司瀅停下來與他打招呼。 袁闌玉興沖沖跑過來,他頭戴網巾,一頂無翅的烏紗帽揣在腋下。 司瀅笑著打量他:“四公子這是進錦衣衛了?” 袁闌玉點點頭,想起那晚上的表態有些羞赧,便刮著帽沿說:“過兩天才正式上值,今天去領行頭,點了個卯……” 小小地拖了會兒音,忽然夸一句:“你這扇子真好看……鐲子也好看。” 鐲子? 司瀅搖扇的手停下來,看了看腕上的軟鐲,笑道:“四公子是不是看得眼熟?這和五姑娘那條是一樣的,你瞧。” 袖口一抻,袁闌玉自然看見了她戴的是什么。 珍珠軟鐲和伽楠串,不見他送的那條長命縷。 袁闌玉有些黯然,但很快又牽起眉眼來:“你喜歡珠子,改天我去撈一盒,給你做條鏈子。”他往脖子和腦門子比劃兩下:“可以當項鏈,也可以跟那些異族女子那樣,戴在額頭上。” 說完,又伸手在頭頂擋了一下,敞嘴笑道:“逐玉有個珍珠冠,我給你也弄一個,到時候配對戴上,肯定特招人稀罕。” 比劃得眉飛色舞,織兒低頭看著腳尖,心里憋著點笑。 袁小郎是真挺好的,方方面面都很大度,不過她們姑娘招人稀罕,他看著不難受么? 看來袁小郎對她家姑娘喜歡歸喜歡,還不到占有的地步,更別論吃酸醋了。 這要換了郎君,針鼻兒那么大的心眼,怕是巴不得她們姑娘清水臉子示人,哪里舍得說這樣的話? 立了會兒,見有人叢緩緩走過來。 近了一看,是謝枝山領著位戴儒巾的客人。 那人袁闌玉認識,戴上帽子行了個禮:“佟醫官。” 兩方相互見禮,據那位佟醫官所說,是應謝枝山所邀,到府里來給他看診的。 “大表兄怎么了?”袁闌玉當即關心。 眾人齊看謝枝山,他這才吐了句話:“小感風寒罷了,不礙事。” 說不礙事,可卻成了個實實在在的破鑼嗓子,說話沙聲沙氣,費力得很。 短暫相會,該說的關切都被袁闌玉給說了,互別之際,司瀅只壓了壓膝,以全禮數。 謝枝山帶著客人走了,與她擦肩而過,面上沒有多余表情。 “不早了,四公子還沒用晚飯吧?”司瀅搖著扇子,和袁闌玉作別。 織兒有些擔心司瀅,上去扶了扶她的手臂,打眼去望,卻見這位主兒面色如常,眼眉都沒低一下。 再一看她們郎君,帶著客人走在籬道間,嗓子雖然不濟了,身板還是挺拔的,且步態平穩,仿若無事發生。 這兩個人也是奇怪,分明昨夜生了變故,卻跟沒事人似的…… 換另一種想頭,雙方都能淡定成這樣,也是配到家了。 當日略晚些,苗九來討扇袋,司瀅打發織兒把東西原封不動送出去,說是最近傷到手,做不成了。 再明顯不過的借口,苗九也沒說什么,抱著一籮子針線和織兒相互撓頭,都覺得有說不出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