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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善(重生) 第35節

    “隨便看罷,要有瞧得上的,你自己拿就成了。”謝枝山很大度,能支開她好好用一餐飯,他滿足了。

    司瀅起身,往書架去。

    書格是敞開的,后背同樣透空,司瀅一本本看過去,隨手翻了幾本,都是晦澀難懂的。

    飽學之士,所習果然不是常人能及。

    本來也沒想真要找他借書,司瀅興致缺缺,把手里的書放回去,俄而脧見匾聯下露了一角書封。

    她牽起袖子,伸手把那本書抽了出來,落眼一看,上頭寫著《洞玄子》。

    佛有佛卷,道有道籍,從名字看,這本應當是道家經要。

    想起謝枝山曾說修過道家之術,司瀅忽地也起了些興致,揭開折起的一頁,沒能掩住的內容是:若緩沖似鯽魚之弄鉤,若急蹙如群鳥[1]……

    才掃到個鳥字,驀地一只手沖過來,將那書冊抽走。

    詫然去看,便見一張急紅的臉,把那書頁卷成了團,直往袖子里塞。

    大抵人在手里東西被搶時都有些沖動,司瀅腦子一欠,張臂攔住謝枝山:“是什么,我不能看的么?”

    “你!”謝枝山心肝都攪成了一團,捂寶貝似的護住那卷書:“這是……”

    他一時啞然,欲要尋個由頭,可公文不大說得過去,秘卷又越發引人聯想,再看伸臂的那位,臉上滿是非要弄個明白的決心。

    信口胡謅,就怕不好蒙事。

    突發其想,謝枝山抱著袖子往旁邊動了動,她果然跟過來攔,于是軟下身板把自己塞進她懷里,再沉下嘴角:“看看你在做什么!”

    司瀅被迫抱住他,腦子都木了,再見他一張勢,立馬喪了膽,哪里還記得什么洞玄子,只管忙著把手從他腰背收回。

    然而受這一姿勢啟發,謝枝山卻靈光大動。

    他審視著司瀅的臉,有些事指望她記得,又害怕她記得,于是猶豫著唬了一句:“你這是又醉了不成?”

    懸在頭頂的劍終于掉了下來,司瀅心里發虛,規規矩矩低下頭,紅了面腮。

    很明顯了,她什么都記得。

    一時起意的試探成了真,謝枝山倒有些不知所措。昨日種種浮上心來,羞人的,丟臉的,悸動的,刻肌刻骨。

    謝枝山腦子發亂,勉強穩著心神,甩開步子去了窗邊,順便把袖子里見不得人的書卷掖好。

    臨窗的魚缸里水波平靜,照得出人的面容,適合他孤芳自賞。

    片時他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司瀅沒懂:“什么?”

    “你都差點上嘴了,我不能白給你摸罷,那成什么了?”謝枝山有些尷尬,但仍舊厚著臉皮:“還有方才,你是不是又打算故伎重施?”

    意識到是在問罪,司瀅后知后覺,想起這回過來,簡直跟自投羅網沒什么區別。

    她悔極了,嘴巴打瓢:“不給白摸,可我要是付錢……是不是更不像話?”脖子一擰,又吶吶地指出他的蓄意:“方才……明明是表兄自己要撞過來的。”

    謝枝山拔出臉,憤憤地看了過去,見她含胸站著,眉眼生怯,話語卻噎人。

    謝枝山面上夷然,實際皮笑rou不笑:“所以你是怎么個意思?昨晚的事要耍無賴,方才的事也不打算認是么?”

    這話點醒了要自保的人,司瀅小聲道:“我倒要問表兄,都入夜了,你還去我那里做什么?”

    她破罐子破摔:“老夫人說了,不許你再摸黑去蕉月苑,否則叫我趕你出去。”

    兩個眉頭蹙做一堆,謝枝山咬著牙哂笑起來。

    搬出更大的人物來壓他,可算出息了。

    關于入夜為什么去,他不能回答,便只好掖著火氣生硬地問:“你的意思是,還成我活該了?”

    司瀅摳著手:“表兄也說了,家有家法,那老夫人嘴里說出來的就是規矩,而表兄不守禮在先,碰上我不清醒,那也是沒轍的事。”

    有些話越說越順,她低眉順眼地嗡噥:“不瞞表兄,我那時真是迷瞪得緊了,別說見到你,就算是一顆樹我也會抱上去的……要不是表兄出現,興許我還不會出丑。”

    話畢,便聞衣料拂動,是謝枝山走了過來。

    司瀅沒敢抬眼,入目一雙青緞絲履,袍裾上滾著一圈連續的地花,紋路纏綿。

    摸上去,應該手感上佳。

    謝枝山呢,盯著這無賴的腦袋,胸腔迭動不已。

    她不跟你吵,只跟你講道理,拿你的錯捉你的痛腳,綿里藏針。

    書房寂寂,兩人對站著,誰也沒出聲。

    這樣的氣氛是壓人的,司瀅脖子發酸,也不夠他能沉住氣,便抬起頭來,討好地笑了笑:“表兄……”

    明明是二皮臉的神情,可她聲口脆甜,笑容鮮煥地仰著,動人心志。

    謝枝山調開視線,老不自在地哼了一聲:“還挺能說。”

    四個字跟撓癢癢似的,附到人的心壁。

    司瀅盯著他,看他轉過身,廣袖迤迤地走到桌幾處,重新動筷子吃起東西。

    她一通胡攪蠻纏,以為他要下黑手治她,結果就輕巧地撂下這幾個字,就此揭過?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司瀅腳下發飄,然而傻站著不是辦法,她一步步挪了過去,牽起袖子倒好茶遞過去:“表兄吃茶。”

    他雖沒說話,但目光游過來,拂了她一眼。

    那張總是喜怒難辨的臉,突然被司瀅品出一絲蕩漾來。

    他這是……喜歡聽她頂撞么?

    荒唐的想法驟然生起,外頭傳來叩門聲,苗九報說:“郎君,四公子來了。”

    來人風風火火,擦著苗九的話邊躥了進來:“大表兄!”身形還沒穩下,停在幾步外,打直了眼看著司瀅:“這位是?”

    “四公子。”司瀅回身,朝他遞了遞膝:“我是司瀅。”

    她這么有禮,袁闌玉也便跟著拘束起來,手腳無措幾下,朝她行了個抱拳禮:“姑娘好!”

    食桌旁,謝枝山望了過來,開口便訓他:“跑什么?半點規矩都沒有。”

    袁闌玉嘿嘿地笑,蹭過來:“大表兄吃什么呢,給我也來一口!”

    謝枝山護食:“餓了叫廚下給你送,到處搶食,成什么樣子?”

    袁闌玉是個湊熱鬧的性子,被拒絕了也不難過,扯著嘴笑:“沒餓,就是瞧著新鮮。”

    剩的不多,謝枝山幾口清完,再喚了苗九進來收拾。

    至于袁闌玉,渾小子來得不是時候,然而再不順眼也是表弟,于是問他昨日幾時到的,路上是否順利等等。

    袁闌玉打小欽仰這位大表兄,一句接一句,簡直像在答夫子的問。

    只是眼睛不大老實,總往司瀅那頭瞟。

    次數多了,看得謝枝山直皺眉。

    他起身擋住司瀅,正想讓她先回蕉月苑,陡然想起件事,便轉身問袁闌玉:“你送往各院的禮物中都有一瓶腌漬梅脯,那梅脯什么來路?都經過什么人的手?”

    袁闌玉先還不解,待鬧清事由,他嘴張了老半天:“白瓷瓶?那是給大表兄的,怎么送到司姑娘院子里去了?”

    “給我的?”謝枝山察覺不對:“怎么回事,你仔細說來。”

    當著司瀅,袁闌玉有些不好意思,但謝枝山發了話他不敢不聽,只得硬著頭皮交待道:“那是用酒泡的,酒里還有紅參yin羊藿和鹿茸……作用是固腎,壯本和……強精元。”

    滿室立靜。

    謝枝山一張臉精彩極了,氣個夠嗆的同時還不忘去看司瀅。

    好巧不巧,跟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短短的接視,謝枝山從司瀅眼里看到真真切切的驚與詫,她甚至飛快朝他下三路摟了一眼。

    謝枝山突然后悔,后悔昨天沒給她上手親試過,畢竟袍子為什么頂得起來,她不一定知道。

    再一看,人已經把頭埋得低低的,像正在淋雨的鵪鶉。

    六月飛霜,謝枝山含冤莫白。

    這才叫天大的誤會吧?要跟她解釋么?說他不需要固腎壯本,更不用強精元?

    想來想去,只有越抹越黑的下場,于是緊緊握著手里一冊書,喝斥袁闌玉:“管好你自己就行,我需要你瞎cao心?”

    “是個爺們都需要補腎,我也是好心……”袁闌玉還掙扎著想為自己辯解,在謝枝山如炬的目光下,忙用兩手捂住嘴,示意再不說了。

    謝枝山倍受刺激,再無心招待誰了,擺擺手把人清出去,末了跟司瀅說:“遲些請個大夫去給你號號脈,倘有不適之處,切莫隱瞞。”

    “應該沒事的,爺們補腎,姑娘家吃了頂多肝火旺些,燒個幾天就好了。”袁闌玉搶話一通。

    肝火旺么?司瀅摸了摸臉。

    難怪她昨夜差點差點把謝菩薩給拆吃入腹,原來是火泄不出來,只能逮著人發。

    在這書房耽擱夠久了,司瀅朝謝枝山道過謝,往外走去。

    謝枝山的眼環追著她,又是那種欲言又止的悲傷。像冤死的鬼,澀然又虛弱,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走出平闊的庭院,袁闌玉向司瀅道歉:“對不住啊,是我沒交待好,我大意了。”

    晨風珊珊,他哩哩羅羅,司瀅先還能耐心應著,甚至為他捎的禮物而道謝,但也不知是否被他言中,漸漸的,被他嘵嘵不休攪得發躁。

    袁闌玉問她:“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多謝四公子關心。”說完一壓膝,司瀅打算往回走,然而袁闌玉簡直亦步亦趨跟在后頭。

    她停住:“四公子,我與你好像并不同路?”

    “我去找我meimei。”袁闌玉咧嘴一笑,沒幾步,又偏頭看她:“你是不是生氣了啊?為了那瓶梅子。”

    司瀅說沒有,他又接著問:“我早上喂馬的時候,在馬廄看到一匹白駒,馬夫說是你的,可以借我騎一回么?我騎術很精湛的,肯定不會傷了你的馬!”

    “恐怕不行,”司瀅耐著性子同他解釋:“并非我的馬,只是暫時放在府里養著罷了,很快便要還給原主。”

    袁闌玉哦了一聲,便在司瀅以為他終于要消停的時候,又見他呲著牙笑:“我給你變個把戲好不好?”

    司瀅無力極了:“四公子,我有些頭暈。”

    袁闌玉兩手背到身后,訕訕地笑了笑:“我不說話了,不說了。”

    司瀅再度道別,往前發現人還跟著,回身便快了些,把個袁闌玉給嚇著了。

    他后退一步,伸手拍了拍腦袋:“我忘了!雁南苑不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