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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城中真是青州軍,那謝家怕是從青州到上都城,這一路都打通了。 自古領兵不越界,青州軍能長驅直入走進上都城,可想而知,向東的幾州,都已經在東宮一派中了。那太子登基,怕是勢在必得了。 別說她手里的不到一萬的神策軍,就是北宮所有神策軍給她,她也殺不動。何況如今北境還在戰亂中,等著兵馬北上支援。 她想著,只覺得南北都是死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蕭雍見她猛然起身,問:“想說實話了?” 李令俞面無表情,又坐下,坐在案幾前,遙遙望了眼南窗外遠處的宮殿的檐角,靜默了片刻,問蕭雍:“圣人當真不怕亂軍攻入太極殿?” 蕭雍心里不可能不急,但不能亂動。 “這不是你該問的,仔細畫你的便是。”,蕭雍毫不在意說。 李令俞回頭看他,見他那雙鷹眼十分銳利。 她直白大膽和他對視片刻,嗤笑一聲,毫不避諱說:“我第一次殺人,是奉圣人命去接陳留王,差點死建春門的羽林衛手中。第二次殺人,在柳家。是因為要保護舍妹。我從來不介意我是□□,還是為自己殺人。只要能活著,就是做奴才,我也無所謂?!?/br> 蕭雍面色一變,沒有接話。 李令俞見他不說話,便繼續說:“我一條賤命,不值錢。死了其實也無所謂,只是我家中都是婦孺,若是沒了我,便沒了屋梁,家就塌了,她們也活不成。就像是北境三州若是破了,那整個中原之地,都沒了屋梁,沒了院墻,就成了地獄。自古兵權兩立,就沒有好結果,朝中人都知道,但是沒人敢說。圣人難道不知道?不,圣人戎馬半生,御駕親征,才在北境三州立下地界,太清楚兵權的厲害了,卻一直不肯給陛下。陛下呢?因為自己心虛,亦不敢強行討要。你們父子好生奇怪,到底有什么虧心之事,讓你們彼此不敢對上?” 蔡荃和蔡真兩人一時間聽得都嚇傻了,呆愣愣的看著她。 李令俞起身,看著蕭雍面上怒色盡顯。 “因為圣人殺子無心?還是當年陛下讓圣人失了心智?豫章太子全家三百三十七口人命,這筆債,你們父子誰來背?彭定西之死,圣人當真不知嗎?裴承邑、謝鵬程、曹燮、豫州的張橋……這些當年跟著陛下得了從龍之功的肱骨之臣們,他們做了什么,圣人當真不知嗎?這些都可以先不說,人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燈滅。可眼下不止是三百三十七口人命!如今說北境三州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咱們暫且不提。那就說眼前的,眼下城中兵亂,到現在已經一夜了,死的不止是三百三十七人,可能是成千上萬!太極殿召不進來京郊營的兵馬,現在大夏門出城,調撥京郊營,最遲傍晚,回攻上都城十六門,神策軍內城接應,必可解城中之圍?!?/br> 李令俞真的忍不了。 神策軍和禁軍兩立,十幾年互不通信。大夏門在北宮,也成了北宮的城臺道之門。 如今兵禍在即,亂軍進城,定會奪取城門。京郊營肯定進不來。 可蕭雍還在觀望,一旦觀望,宮中自然不會有損失,亂軍一時半會兒還殺不進皇城來,或許蕭誦的禁軍,費些時間能滅了亂軍,也或者城外的京郊營即便遲上幾天,也能來救駕。 到不了最后,秦州軍千里奔來救駕??傊泻芏鄺l路。 但如今,兩宮不肯選最快的那條。 但是終究遭殃的是城中百姓。他們父子毫發無傷。 “放肆!” 李令俞冷笑:“放肆?我若是不放肆,就活不到今日。我若是怕死,也不會鋌而走險。圣人今日才知道我放肆?我死里逃生十幾年,有什么可怕的?” 蕭雍同樣冷笑:“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 蔡荃嚇得跪在那里求:“小殿下息怒,圣人舊疾才稍好,經不得您這么鬧!” 可聲音里全是顫抖,乍一聽到她承認,心里全是后怕。 李令俞聽著蔡荃的話,冷笑:“圣人康健至今,有什么經不住的?我半死的時候,還跪在朱雀殿中抄寫青詞,我半死的時候被太子扣在城臺道跪了幾個時辰,我幾次下獄死里逃生,不也活得好好的嗎?我不計較那些私怨,因為如今不是時候!我若是真的心中恨極,真以為我殺不了你們嗎?那日在廬陽王府中,我看到豫章太子的文章和丹青。他是磊落君子,那我也不能差,至少不能像他一樣到死都是一身污名!” “那是你的父王!”,蕭雍怒目,大概是見不得她張嘴閉嘴豫章太子。態度十分輕慢。 李令俞面無表情說:“那又如何?他不是死了嗎?他的云奴也早死了,早他一起死在天興三十七年了,云奴和三個哥哥都死在陛下的刀下了。您忘了?” 蕭雍盯著她,連呼吸都重了。 蔡荃跪在她腳邊,抓著她的袍角,死死的磕頭:“老奴求殿下不要說了?!?/br> 李令俞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哭,她第一天就知道,在這樣的強權政治中,怎么才能混的如魚得水,也做得不錯,知道什么時候該跪,什么時候該強硬,什么時候對自己有好處,所以她審時度勢,步步高升,她自己都以為自己習慣了。 可此刻,她心里清晰地直到那些卑躬屈膝的時刻,受過的屈辱,和委屈。 她一點都沒忘,清清楚楚的記得,并且心里還是一樣厭惡這世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