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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來,陶爾毫無征兆地哭了——是真的從眼眶里淌下了淚。 她自己也不明白,這么多年都哭不出來的自己,為什么就突然掉淚了。 但她真的覺得很難過,為蕭時光難過。 “蕭時光,”她蜷起蕩在外面的腿,縮進盥洗臺臺面,低頭看他的時候,眼里存著的淚不斷往下掉,“我不要了,我覺得……我在欺負你,你太吃虧了。” 他好像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震驚到,長久地說不出話。 而到此刻,她才真的清醒過來了。回想著方才他的舉動,一邊掉淚一邊低頭問他:“你這么聽話,是因為,我讓薛宴借給你了80萬嗎?” 也不知道是哪個詞不對,觸發了他生理上的頑疾,他面色突然凝重,下一秒,人已經趴到馬桶,瘋狂干嘔起來。 好像有摧枯拉朽般沖擊力,摧殘折磨著他脆弱的胃。 這是一件對兩個人都很傷的事。 陶爾甚至都沒有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跳下臺面想去安撫他,卻被他抬手格開。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臥室,倒了溫水過來,他再次拒絕,并且強行把她推出浴室外。 她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能等他出來。 里面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聽得她心悸難安。十分鐘后門終于打開,她被里面的人拉進去,抵在墻上。 “你還好不好?”她攥著手機焦急問,“要去醫院嗎?我不能開車,我現在、叫個代駕。” “爾爾,你到底了解不了解男人啊?”他像是穿著衣裳沖了個澡,頭發、衣服全濕了,臉色慘白,眼眶猩紅,但嗓音卻是溫柔的,并且再為剛才的事解釋,“和女的做這種事,我們不存在……吃虧一說。你懂嗎?” 她勉強點點頭。 “相反的,我總覺得,自己跟畜生似的,”他把語速放得很慢很慢,像是在給她講課、且希望她能聽懂,“你明明是幫了我的,但我總在某些時刻,有點恨你,還有點討厭你。這可能就是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我總在某些時刻,有點恨你,還有點討厭你。 陶爾惶然抬眼,聽他講出這句折磨她許多年的噩夢——她曾經也以為這僅僅是噩夢,因為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對她的表白和愛意,不像是虛與委蛇。 直到今天,她親耳聽到他說出來,才明白過來噩夢之所以稱之為噩夢,恰恰因為它真實存在,且不如何消解。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恨我。”陶爾廢了好大力氣終于問出這句話。 他從凌亂的頭發里摸下滿手的水:“蕭明杰,曾有一段時間得了……有錢就能活下去的病,那時候我有一副卡,卡里有78萬。我曾經有一天去ATM機前把這張卡的余額看了5遍,但我還是沒有取出來。我怕賬戶的主人察覺到,覺得我不誠信,而我沒有她的聯系方式,沒辦法跟她解釋。” 陶爾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抬頭想跟他確認。 他把聲音壓得很輕很低,近乎囈語:“如果我早點知道你和你哥從來沒有查看過那個賬戶,我就不會那么拼命地去還,我就會先拿出來給蕭明杰續命。所以,去年寒假我知道這個事情后,我就對你……有點怨恨。但你做錯了什么呢?你沒做錯任何事,你反而幫過我。” 她想要開口說點什么,卻被蕭時光擁入懷里:“我討厭你,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因為我這人有問題。所以爾爾,你得盡快明白一件事——我這人從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我不會吃虧,吃虧的一直是你。” 擁抱很短暫。 他很快放開她,走出浴室,推門出去。好像在家門口遇到了什么人,隱約聽到了他跟那人交談了幾句。 但那一夜,陶爾再沒有等到他回來。 * 隔了一日,陶爾回到103,發現原本堆放在格子間的、蕭時光送她的生日禮物都不見了。 她問李琛怎么回事,李琛支支吾吾,最后才說東西被蕭時光掛到二手平臺,都賣了。 李琛有些不知當講不當講的意思,但最后還是說了:“老蕭說你家有一套,其實不需要他送。真的嗎?” “哦,”陶爾扶著椅子坐下,約莫點了點頭,“真的。這樣挺好的,不至于浪費。” 那一整天,他都沒來103。此后數日,也不見他的身影。 到了暑假,陶爾也第一時間請假回了裴也,杜絕了暑期里和那個人見面的可能。 開學后,那個人也心照不宣地在君雅加班,或者在宿舍干活,幾乎不再來103工作。 9月中,碩轉博的申請截止,陶爾沒在名單上看到他的名字。開始還有點困惑,后來就想明白了——她還要在景大讀兩年呢,他繼續讀博豈不是還要見到她。 豈不是,又要繼續恨她,討厭她。 10月份,嚴教授新接了個橫向課題,對方公司在深川,由于項目前期任務重、時間緊,對方就希望課題組這邊能派人過去常駐。 嚴教授本來打算讓胡泊過去的,但陶爾主動申請到那邊去,嚴教授思考過后就派她和胡泊一塊兒過去,讓兩個人相互照應,并著重叮囑陶爾在外面工作安全第一,有事情及時聯系。 前往深川的飛機上,胡泊斟酌了好久終于開口:“師妹,蕭哥已經很久不來103了,都在外面工作,所以你其實可以不用躲著他……深川這個項目挺復雜,挺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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