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但他同時又覺得很慌。因為完全不清楚,這女孩兒到底用什么代價,換回來了這么多錢。 已經夠亂了,偏偏見她蹲下,從滿登登的現金中,翻出錢夾,開心地補充著她還有銀行卡—— 她沉浸在這樣的介紹中,所以不知道自己裙子后面洇開的一團血,已經毫無遮擋地出現在他眼前了。 大概和成長環境有關。 看到這團血漬的第一瞬間,他首先想到的是KTV里明碼標價的有償服務,是圍堵在她身旁的十幾個西裝革履卻面黃體虛的成年男人。 于是,很灰暗、很悲觀的猜測,以獰惡的姿態,從腦海里掙扎出來。 他感到深深的絕望。 在這深夜的街道,為這陌生的姑娘。 緩了好久后,強迫自己正視這個現實。脫下馬甲套她身上,遮住她衣服后面的所有血跡。 第一次用溫柔的、帶著哄的語氣,跟她好好說話:“把書包拉上。先……先跟我去醫院檢查,然后……” 去報案。 他的思路很清晰:一個女生如果遇到了這種傷害,第一時間要做的,是檢查身體,保留證據,然后抓緊時間治療,生理上心理上都需要。其余的,交給專業的人去處理。 “為什么?”小姑娘傻了,“不去不行?” “必須要去。”他不容置疑。 在最近的市中心醫院急診掛號處,看到了她真實的身份證。 陶白。女,漢。199x年6月1日。裴也市雨寧區梧桐大道18號。 比他小5歲,現在才13。 那女孩兒完全不為自己的遭遇難受,頂著細長柔軟的睫毛,睜著澄凈明亮的眼睛,跟他解釋那些無關痛癢的東西:“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小?我爸是教……是教師,我4歲他就逼我去上一年級。所以雖然我年齡小,但現在已經初中畢業,開學就上高一了。” “嗯,”他附和地點頭,“待會兒進診室,別害怕。是女醫生,她跟我保證,會輕的。” “我本來就不害怕呀。” 他把身份證送回小姑娘手里,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喉間卻莫名變哽:“我在這里等你,陶白。” 作者有話說: —— .感謝在2021-07-03 22:03:53~2021-07-03 23:15: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柿與 4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柿與 5瓶;云中涼秋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章 犧牲 103工作室。 陶爾轉了一圈,終于找到那個人。 那人穿著墨綠色的中褲、露著修長小腿,鯨魚灰的襯衫未系紐扣、寬松垂順,內里的白T恤上則留著手洗晾干后殘留的淺淺褶痕——這身打扮,說好聽點兒是日系氧氣帥哥,說難聽點兒就是公園遛鳥大爺。 不過有一說一,模樣仍是放在人群里很扎眼的好看。 只是比六年前還要瘦一些,蒼白一些。下眼瞼浸著困乏激起的茜紅,瞧著多少有點病態。 也終于找到了她的位子——這個位子不止跟他挨著,還在他里側。進去不得不經過他,經過他就得提醒他收收椅子腿兒,不然就進不去。 于是,就他媽的不得不打個招呼。 面前的人好像也對她有點兒印象,閑散地靠著椅子背,翹著二郎腿,吊兒郎當地問她:“你改過名嗎?” 嗓音是輕巧的、不走心的,表情也不怎么正經。 就好像過去幾年里,有人問她“美女約嗎”“jiejie網戀嗎”“我可大了要看看嗎”“頭像是我不滿意嗎”,隨意、輕飄還無禮,基本可以斷定不過腦子。 既然只是帶著戲謔的一問,那她還有什么必要認真。 陶爾反手撈下電腦包,推了下他的轉椅椅背,擠過他和李琛師兄間的空隙,邁進格子間里側,語氣像他一樣隨意:“從出生就是這名兒呢,沒改過。” 男生的目光隨著她移動,雖然溫煦,但卻意外地執著,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良久之后,他重新開口:“我以前認識個女孩兒,家在裴也,她也姓陶……” “裴也市姓陶的多了去了,”她打斷他的話,提起腮rou,牽動唇角勾起生硬的幅度,露出標準的假笑,“蕭師兄,我有十來個初中同學姓陶。” 他聞言,眼瞼自散漫困倦中緩緩打開,細長眼眸里露出鮮明而靈動的悅色:“你剛才提到初中?真巧,我認識那姑娘的時候,她剛剛初中畢業。算起來,開學也讀大四。” “她叫陶爾?” “她叫陶白。” 她叫陶白。 可真難得。他竟然還能記著“陶白”這個名字。 但這個名字一出來,那些不甚體面的回憶就再也管不住,擠破禁錮,浩蕩來襲。 仿佛給自己找罪受一般,她在座位上克制了幾秒,就轉頭盯住他,不受控地拋出幾個問題。 “那女孩兒跟你很好?” “沒有。” “你想見她?” “沒有。” “你在找她?” “沒有。” “你喜歡她?” “不是。” 心臟像是被切開的檸檬撞了一下,又被切檸檬的刀捅了一下,疼得急劇又酸爽。 真是自找的。 她約莫笑了笑,佯裝淡定地再次提醒他:“蕭師兄,我叫陶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