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權君王偏要強求 第62節
不久以后,禮部制定了新的東宮儀典,取消了女官的制度,沈書云剛剛當了沒幾天的尚宮之位就沒有了。 而隨后,執掌了東宮內務的昭華則帶著幾個人,將沈書云帶離了芙蓉宮,像從前去見朱霽前一樣沐浴熏香,換上華麗而嫵媚的衣裝,但是卻不是被送到了東華殿的正殿與朱霽吃飯、下棋或者畫畫,而是直接被帶去了交泰殿。 沈書云在東宮住了有段日子了,縱然東宮再大,她也已經大概知道了格局如何。 交泰殿其實是太子真正的寢殿,在那里行一些陰陽交泰之事,專門寵幸嬪妃的。 朱霽還沒有大婚,加上從前賢帝登基之前,事務繁忙,都是在東華殿的側殿安置。 即便他對沈書云的眼神,有時候也帶著這個年紀血氣方剛的貪念,但是到底從未越過雷池,兩個人有時候賞畫到入夜,朱霽也會命四寶派人護送著沈書云回芙蓉宮。 在榮恩公府做質子時,他幾次對沈書云有過輕薄之舉,開她的玩笑,但是真的到了東宮自己的地盤,卻全然是發乎情止乎禮了。 對此,昭華身邊薊州帶來的侍女十分不解:太子這樣喜歡沈姑娘,為何不干脆寵幸以后賜個名分,也好夜里有個暖被窩的人。 只有昭華沉默不語,眼神中更深邃一重,許久才對這幾個手下的心腹說:“不肯隨意碰觸的東西,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太喜歡了。你們還太小,不會懂的。” 其實昭華還想說沒說出口的是:不給名分,不是不想給,而是想給個最大的。 她從幼年就侍奉朱霽,怎么會連朱霽的這點心思也看不明白。 只是當她得到了朱枋的懿旨,才有些覺得事情的走向,恐怕永遠不會按照朱霽心中向往的那樣了。 · 沈書云發現自己這次被換上的是一層薄薄的紗衣,即便天還沒有完全變冷,也到底是暮秋時分了。 交泰殿三個字映入眼簾的時候,她便不安起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朱霽本人的意思。 其實進入東宮這么久,她心里也有一些預感,兩人的關系不會止步于整日聊天陪伴的君子之交。更何況早在榮恩公府做質子時,朱霽對她的貪戀就已經顯示出來。 沈書云在交泰殿孤獨地等候著,一直到入夜時分,才看見朱霽熟悉地身影,推開殿門,走了進來。 第八十四章 朱霽一步踏進來, 沈書云下意識去扯動衣襟,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是昭華帶你過來的?” 朱霽其實明知故問, 但是想說點什么緩解一下當下的尷尬。 見他說的時候別開了視線, 沈書云大概有了一點分寸, 這事不是朱霽的本意。 “嗯。” 她低著頭, 蜷縮在床沿上,雙手抱著膝蓋。 朱枋的懿旨,角度很有意思,居然是將身家長女指配給朱霽, 算是一種賞賜,要她給朱霽做侍妾。 哪有以本來就住在東宮的女子, 賞賜給東宮的道理。 但是懿旨一出, 沈書云在朱霽身邊的性質就變了。 包括沈家也接到了這份懿旨, 沈崇覺得頭腦嗡嗡作響,原本沈書云是尚宮女官, 就算是更改了禮制, 沈崇也以為,沈書云怎樣也會被封為朱霽身邊的太子側妃,卻僅僅是個侍妾。 這懿旨甚至絲毫沒有提及,沈書云已經在東宮住了好幾個月的事實。 沈崇一心把升官發財的希望放在沈書云身上, 這下希望似乎是破滅了,一屁股坐在書房里。 朱霽接到懿旨以后覺得極為煩悶, 他原本以為只要冷處理, 朱枋就會把沈書云當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放到一邊。卻沒有想到, 玩權弄術, 對于朱枋來說簡直是肌rou記憶,隨時都在撥弄著權力的琴弦,奏響取悅自己的弦音。 “父皇的懿旨,讓你來侍寢承歡。” 朱霽走進來的時候,還滿心在擔心沈書云會受委屈會困惑,然而進來看她完好無損地在床沿邊懷抱膝蓋坐著,也沒有委屈落淚什么的,才略略有點放心。 沈書云抬起一雙明亮的眼眸看他,長發如黑色瀑布一般傾瀉在肩頭,小聲地說:“殿下打算讓我回去嗎?” 朱霽微微扶了扶額頭,覺得這事有些頭疼,難道朱枋案頭的國家大事還不夠他煩,居然伸手到他的床笫之事上來。 “私下里的時候,叫我孔陽吧。” 沈書云看向朱霽,見他自顧自坐在了自己的身邊,靠的挺近,于是下意思往另一邊挪了挪,像是給他騰出空間,但實際上只是不想挨得這么近。 在東宮與朱霽相伴的這段時間,沈書云覺得自己其實已經認識到了朱霽不為人知的一面,對外他的確是頗有手腕和能為的太子,但是內心卻并非瘋狂偏執的人。 甚至很有和煦朗潤的君子氣度,只是在權力場中成長起來,懷柔威逼或者狠厲狡詐,都只是一種存在的慣性,算不得是人性的底色。 因此她在交泰殿等著的時候,其實不怕他來,反而怕他不能及時到來。 她以為朱霽來了,會無奈于朱枋的懿旨,最多就是糊弄蒙騙,然后把她送回芙蓉宮去,但是當朱霽微笑著坐在她的身旁,她倒是有些手足無措的緊張了。 朱霽自然知道沈書云對他已經是有些信任,因此看到她的緊張,卻更生出來逗一逗她的壞心思。 “怎么辦,老頭子讓咱們圓房。” 沈書云下意識再往床沿的一邊挪動一下,她給自己壯聲勢一般道:“這事情荒謬,難道陛下的公務不夠忙,還要cao心陛下床笫之間的事情?” 朱霽湊過來,對沈書云道:“可是怎么辦,圣旨不可違逆,要不然沈大姑娘打算抗旨?” 沈書云聽了心里有些煩悶,想著朱霽這才正經了幾天,還真的差點誤認為他是什么良善之輩了。 但是她轉念一想,若是朱霽要做些什么過分的事情,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東宮,大把機會怎么不肯用強,反而眉頭舒展地將他一軍:“那孔陽兄打算怎么辦?” 朱霽并不吃她這一套,道:“自然是奉旨行事。” 沈書云看他自負從容一如往常,直接站了起來,對他道:“送我回去吧。” 語氣中已經有了一絲祈求的意味。 “不行。” 沈書云一愣,看他干脆在榻上躺了下去,雙手交疊在腦后,看著床頂的帷幔,笑意盈盈的。 “真沒想到,還是父皇疼愛我,一直礙于沈大姑娘的嫡長女的款,秋毫不敢上前,現在倒是有了不能推卻的機會。還是父皇對我好。” 沈書云覺得自己此前還是被朱霽蒙蔽了,現在這浪·蕩的模樣,或者才是他真正的內里。 “送我回去。” 沈書云是強亮了聲音,但是聽起來沒有底氣。 見朱霽不動,她就自己要推開殿門往外走。 朱霽見她要推門,連忙起身,過去拉住她的手,瞪著眼睛緊張地說:“你瘋了?” 沈書云不解,朱霽把眼神遞到門外,讓沈書云自己順著打開了一道縫隙的門往外看,外頭站著的除了東宮的奴仆,竟然還有穿著鎧甲的侍衛和飛魚服的錦衣。 “現在出去,你就會直接被外頭東廠的人帶走。” 沈書云迷惑著,道:“怎會如此……” 朱霽有點難為情,對沈書云解釋:并非是父皇什么都要管,而是…… 而是必須要看到所有人對他的順從,無論是朱霽還是沈書云。 沈書云低頭笑笑,對朱霽道:“那便今日在這里過夜吧。” 朱霽有點無奈,但也似乎有點期待,笑著道:“好。” · 月色朦朧,撒一地銀光。 沈書云和衣而臥,在床榻靠里的地方躺著,目光盯著床頂的雕花。 朱霽坐在床前的地平上,取了燈火讀書。 亥時,夜闌人靜,偌大的交泰殿只有兩個人。 朱霽手里拿著書,卻像是背后有眼睛一樣,知道沈書云坐起來在看他。 “還不睡?” 沈書云被問了一個激靈,回答道:“要睡了。” 然而躺下去,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這里是交泰殿,前朝時候就是東宮的寢殿,這張紫檀的榻,精美絕倫,不知道見證過多少魚水之歡、荒唐之事,沈書云覺得自己在這里躺著,背后都像是有刺。 翻過來覆過去,衣襟便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若是覺得我在這里礙眼,我便走遠些。” 朱霽把書隨便擱在一旁,拿起手執的燭臺,起身往床榻相對的地方走過去。 沈書云做起來,看到一個被燈火鑲了一層金圈的朱霽的背影,像是南朝的佛像畫。 “那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沈書云看到朱霽的燈火照亮了一片空蕩蕩的墻壁。 朱霽回過頭來看她,反問:“所以讓我睡在床上嗎?” 沈書云有點猶豫,低下頭,朱霽看不清楚她的臉色紅沒紅,走過去,燈火也照不見她低著的頭,只是耳根已經一片緋色。 “沈書云。” 朱霽在她跟前站著,看到她墨發盤起的頭頂,一根朱釵還在那里穩穩當當的插著。 朱霽伸出冰涼的手指去拔朱釵,沈書云感覺到他在碰自己,下意識就躲。 朱霽輕輕冷笑一聲:“怕成這樣,還叫我回來?” 沈書云依舊低著頭,聽到朱霽繼續有點嘲笑她膽小:“又不是沒親過,有這么嚇人嗎?” “這段時間,你很好……” 沈書云想著,雖然朱霽過去的確是霸道輕薄于她,但是自從住進東宮,他卻誠然一副端方君子的做派。 “是嗎?好在何處?”朱霽不管她在挪動,反而帶著逗趣的心思,往他身邊坐了坐。 “好在我對你秋毫無犯,發乎情止乎禮么?” 其實方才朱霽是有一點煩悶在心里的,他自然并不喜歡連床圍里的事情都按照老子的決定來行事,但是看到沈書云絲毫沒有要與他親近的意思,也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燥熱難耐。 這是兩人真正深夜里共處一室。 “我曾說,想和你更進一步,難道你并不曾這樣想?”朱霽的提問有一點冷冰冰的。 沈書云紅透的耳根逐漸淡去了緋色,反問道:“那你呢?” 然后朱霽看到一雙坦坦蕩蕩的眼睛,如潭水一樣深邃清澈,汪汪一片地看著他那張同樣風光霽月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