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權君王偏要強求 第16節
“只是過去說清楚,誰成想下了雨,便耽擱了。”沈書云搪塞著。 這時候念春走進來,手里拿著畫軸,沈書云看過去,覺得畫軸眼熟,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是他給的。”念春看著沈書云,問她:“還打開看看么?” 沈書云不打開也知道那是真跡的《東山林壑》,嘆了口氣,知道是還不回去的,便對念春說:“擱到書房吧。” 念春邁步走去書房,思夏蹙著眉頭安置沈書云入睡,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才作罷,看著她在錦被里瞇著眼睛,吹滅了外間的燈火,蓬蓬遠春在子夜時分才寧寂下來。 思夏本該在拔步床外的地平上值夜,卻遲遲沒有從沈書云的臥榻前起身,而是蹙眉問沈書云:“大姑娘可真是心寬,竟然是真的睡得著么?那個安王世子這般公然送還了田黃石,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戳姑娘的脊梁骨了。” 沈書云知道思夏和念春是完全兩種性子,但對她卻都是一腔忠心,這般質問她不過是出于擔憂她的聲名,會被朱霽和嚼舌根的人拖累。她故作輕松地對思夏說:“只要咱們自己清清白白,沒有什么可怕的。” 思夏知道夜深了,不想說些令人擔心的話,只好懨懨點點頭,左右先讓主子睡了才好,但無奈思夏是個直筒子脾氣,上來了真心話,卻容易憋不住,最后還是問道:“不若求求姥爺,把這尊佛請的遠一些,就在一墻之隔,這不是擺明了落人口實么?” 沈書云知道思夏的性子,便拖住她的手說:“好思夏,你是為我好我知道。可是越是人言可畏,咱們越要氣定神閑。若是這時候去攆了他,反而惹起人的注意,本來沒什么,倒像是心虛了一般。我已經對那位爺說了,左右我是要訂婚的人,不理會他便了。” 思夏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微微點了點頭,朝著存雄居的方向看了看,卻不知為何心頭莫名升起了一陣擔憂:“怕就怕這燙手山芋,變成中山狼,死皮賴臉的三日兩頭兒沒完沒了。姑娘一個未出閣的貴女,如何經得起這種纏磨。還是蕭公子快些來提親吧,妥善了親事,興許他就知難而退了。” 沈書云低下頭,想到朱霽那決絕而強勢的樣子,似乎心里也明白,他絕非能夠善罷甘休的人,所謂的“興許”不過是她安慰念春也安慰自己的話罷了。 沈書云啞然失笑:“我看本來八字沒一撇的事情,讓你們一個一個念叨著,似乎是急不可耐地要我出嫁了。大哥哥如此、念春如此,你這直腸子的竟然也是這樣。” 思夏不理會她,給她掖了掖被子。 作者有話說: 朱霽:為什么你身邊的人都不喜歡我?我不好看嗎,我沒才華嗎,我不是人類高質量男性嗎? 沈書云:(翻白眼)十分普通,又十分自信。 第二十四章 沈霄入杏林書院學習已經有了一段時日。 杏林書院來頭實在不小,京中有點頭臉的權臣貴胄,都會將嫡子送入這里入學,教學的夫子也大多都是退休致仕的太子洗馬或者內閣翰林。 除了宮里的太學,杏林書院是京中官宦人家能夠夠得上的最高學府。 整個沈家,只有沈霄作為嫡子,被榮恩公送入了杏林書院學習,沈嵩的長子沈雷因為生父不是嫡出,即使想入學這里,也不夠資格。 在沈家,沈霄是當仁不讓的唯一嫡子,即便是榮恩公格外器重和寵愛沈書云,也不得不對沈霄格外重視,哪怕他的生母何氏是一個那樣不識大體小家子氣的人。 可是在杏林書院,沈霄在一屆同窗中的位置又顯得有些尷尬了。 畢竟,三公九卿、左丞右相家的嫡子嫡孫,都在杏林書院,彼此之間比較的除了學問,就是家世。 先帝在世時,榮恩公是他最信任的將領,一度位極三公之首,然而隨著永續帝的繼位,榮恩公不但淡出了權力核心,甚至這些年被皇帝冷落、提防,沈家后繼無人也就逐漸式微。 朝堂之上,除了近宦,最得永續帝信賴的是權臣李泰齊和洪承恩,因此,他們的子嗣在杏林書院也就自然是鼻孔朝上看人,十分的不可一世。 其中,洪承恩有兩個嫡子,都入學了杏林書院,其中嫡次子就和沈霄同歲,名叫洪淵。 沈霄是今年入夏才進入杏林書院的,此前一直在家塾里跟隨一個父子研習四書五經,到了杏林書院,仿佛一條小魚進入了大池塘,滿座同窗都來頭不小,自己也有些局促和緊張。 他不是沈書云,從小跟著榮恩公見多識廣,一下子要處理這么多的同窗關系,又要盡力去跟上杏林書院的研習進度,確實很有一番壓力。 然而,最大的壓力卻來自比他早兩年入杏林書院的洪淵。 因為洪承恩在朝中日漸受到永續帝的器重和抬愛,洪淵在杏林書院也備受一些勢利眼的夫子的賞識,逐漸身邊聚集起了三五重臣子嗣,成了書院里一派不可一世的勢力。 對于這幾位“衙內小大人”,書院里出身一般的公子王孫,自然是繞著走。沈霄也自知父親在朝中說不上話,自然是不敢和他們起沖突的。 但是,不知道為何,洪淵總是刻意找沈霄的麻煩。 在洪淵看來,沈家已經失寵,在新帝那里不僅說不上話,還被視為功高蓋主的眼中釘。沈霄僅僅是對他敬而遠之是不夠的,還應該如同他身邊的幾個馬屁精一樣,討好自己。 可是這個小子就是擺布對自己的位置,雖然表面上淡淡的,但是洪淵卻能感受到沈霄也是有幾分傲氣在身上的。而且沈霄自從入了杏林書院,讀書還是很用功的,似乎憋著一口氣,要在未來好好科舉入仕,重振沈家門楣。 沈霄心有大志,模樣卻很清瘦,隨了母親何氏,腰身窄細,若是女兒身,如沈書露那般自然是婀娜柔媚,生在男孩子身上就顯得過于單薄了。 這幅樣子也敢偷偷較勁?異想天開!洪淵總在暗處恨恨地看著沈霄那副瘦弱的模樣,那脊背仿佛用點力氣就能碾碎一般。 無非是一個破落戶的嫡長孫罷了。沈霄那股子傲然的模樣,總讓洪淵心中生出無名火,總想找個機會教教他如何做人。 這日下了學,沈崇將古籍善本和榮恩公給他的那套筆墨收入背匣,去書院門口尋等在那里接他回府的小廝,還沒走到書院門口,就被洪淵帶著幾個人攔住了。 洪淵傲慢地微微昂著頭,后面幾個人自動站成一排,把沈霄的退路擋住。 “你們要干什么?”沈霄面容上盡量讓自己不露怯,他提醒自己是榮恩公沈廷恩的嫡孫,遇事不能慌張。 盡管腦海里盡量提示自己,學著祖父處變不驚的樣子,但還是因為對方人多勢眾,下意識朝后面退了一步。 洪淵邪邪一笑,輕輕哼了一聲,“不要干什么,就是想和霄郎比劃比劃拳腳。” 洪淵雖然和沈霄同歲,但卻比沈霄高出半頭,十分壯實,何況他身后還跟著幾個“親信”,若是真的動手,沈霄是一定吃虧的。 “這里是書院,不是從武的地方。若是比試,也應該比四書五經、經史子集。”沈霄篤定地說著,但是聲勢上已經被對方鎮住。 洪淵冷笑一聲:“怎么比試,可不由你做主。” 語罷,洪淵就給身邊一個“跟班”遞過一個眼神,這人是兵部尚書薛城的嫡長子薛峰,長得人高馬大,又因為父親執掌兵權,行事十分囂張,幾乎連夫子也鎮不住他。 因此在書院,除了洪淵,薛峰原本誰也不放在眼里,此時也跟洪淵一樣,想拿捏沈霄,就像是惡貓虐殺耗子一般,饒有興致。 “救命……救命!”沈霄被薛峰提起了衣領,眼看著就要往地上扔去。 沈霄沒有想到這幾個人能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自己若是掛了彩受了傷,明日沈家也會來書院追究。他們如此囂張,只能說是看透了如今沈家在朝中尷尬的位置以及沈崇毫無前景可言的仕途。 被重重地推倒在地,沈霄強忍著撐起身子,手掌已經在地上被碎石劃出了血跡。 他忍住眼角的淚水,不甘心就此示弱,強撐著一股子憤怒,對這幾個人怒道:“你們,欺人太甚!” 洪淵哈哈笑了起來:“不過是切磋武藝,就算是明日夫子問起來,我們幾個也能互相證實,霄兄你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是不是?”他回頭問身邊的幾個幫兇。 薛峰帶頭笑道:“可不是嘛,沈霄是將門之后,我們哪里有這么容易將你撂倒嗎?切磋武藝難免受點傷,你就忍忍吧。” 洪淵又蹲下,將臉貼在沈霄近處,譏諷道:“難道霄兄要回去給母親告狀?明日讓管家來書院評理?到時候可別像個不懂事的奶娃子,咿咿呀呀地哭唧唧啊。這里是書院,又不是育嬰堂。沈公子不如學學你祖父,萬事靠自己如何?” “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爆發了惡貫滿盈的笑聲,沈霄瘦弱的身體站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揚長而去。 踉踉蹌蹌的出了書院的門,小廝金鉆等在那里,見沈霄一身泥巴,雙手也擦傷沁出了血跡,趕緊上前詢問:“少爺,您這是怎么了?是被人欺負了嗎?” 沈霄卻抿著唇一字不吭,金鉆扶著他上了馬車,他才憤憤地叮囑:“回去不許告訴家里人,我早晚要靠自己報了這一箭之仇。” 金鉆素來知道沈霄是什么樣的性子。他因為從小不得祖父的重視,反而自尊到有幾分偏執,從中秋節的宴會以來,沈府上下已經感受到榮恩公要抬舉嫡長孫的意思,送他入學杏林書院,也正體現出沈家對他的希冀。 對此,沈霄格外珍惜這份遲到的重視,總想做到最好,入學以來也十分用功,而書院里發生的各種瑣事,縱然有些不愉快,沈崇和何氏問起來,他對家里也是報喜不報憂。 金鉆聽他咬牙切齒地警告自己,自然是不敢稟告何氏半個字。 · 這日下了學,沈霄出來書院,卻沒有見到金鉆和馬車等在門口。京師里時常因高官王公甚至天子出行,而封閉道路,若是家中來接他的馬車遲了些許,也是尋常。 于是,沈霄并沒有多想,只是在書院門口耐心等待。看著同窗一個個被府上的馬車接走,日頭也漸漸西垂,他仍然沒有等來家人接他,不免心里有點慌張。 金鉆素來是個辦事牢靠的,不然也不會被曹管家撥來伺候沈府的嫡長孫。 心頭狐疑之余,沈霄更覺得要趁著黃昏殘存的日光,趕緊回到府上,不然耽擱久了,家里人必然會擔憂的。 好在杏林書院本來距離榮恩公府就不是太遠,沈霄便決定沿著街坊的小路,抄近道回家。 杏林書院后門有一條小路,直通榮恩公府的前街,若是順利,應該不消兩炷香的時間就可以到家了。 兩側高豎的青色磚墻,隔絕出這條不足一丈寬的甬道。沈霄走在小巷深處,前后都沒有人跡。 雖然是男兒,沈霄卻自幼被何氏當成寶貝嬌養,幾乎沒有獨行的經歷,榮恩公見客或者進宮,往往是帶著沈書露去見識。 加上沈霄隨了何氏,身條纖弱,騎馬射箭、修習武藝這樣需要吃苦頭的事情,何氏是從來不許他碰觸。 因此頭一回走在這人跡罕至、寂靜無聲的小巷子里,沈霄居然有些心驚膽戰。 正在他心懷忐忑的時候,小巷前方的岔路突然出來了三個男子,為首的個頭健碩,搖著折扇,一副恭候沈霄多時的模樣。 “沈霄,怎么今天你家沒來人接你?鬼鬼祟祟走在巷子里做什么?是要干點啥見不得人的事嗎?” 洪淵那帶著挑釁和譏諷的聲音傳來,沈霄的目光追了過去。 第二十五章 沈霄肅然不懂,雙拳握緊,指節發白,怒視著一步步走過來的洪淵和他身后的兩個小廝。 今日下學前,洪淵命薛峰從兵部借了幾個大頭兵,半路劫下了金鉆的馬車,此刻還被扣在半路上以徹查私鹽為名扣押著。 “來接我的人,為什么沒趕到?”沈霄問。 “倒是還有點腦子。好吧,明白告訴你,接你的小廝已經被我的人扣住了。” “你,你……竟然敢對堂堂榮恩公府的人動手腳!” “哈哈,還拿著國公爺的名號當回事呢?也不想想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什么意思。我就是看不慣你這一幅自視甚高的尊容,不過是個準階下囚,裝什么忠臣之后!聽說你還有個長姐,也是一樣自以為是的貨色。“ 洪淵走到近前,色厲內荏得瞪了沈霄一眼:”現在先讓你長點記性,等到你們狗屁國公府倒臺的時候,有你哭的!給我上!” 洪淵對身后的人一聲令下,兩個很有些拳腳的小廝就沖上來,將沈霄一拳打翻在地。 沈霄胸口傳來一陣劇痛,順勢匍匐在地上,裝作被打暈的模樣。 沈霄十分瘦弱單薄,但似乎也不至于被這樣不輕不重的一拳就直接干倒在地,洪淵有些訝異和狐疑。 “嘿!起來!”洪淵走到近處,疑惑地看著趴在地上的沈霄。他也有點擔心,是否是自己的手下下手太寸或者太狠,或者沈霄這單薄的身子確實不經打,萬一出了人命,倒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了。 畢竟,因此若是鬧出了人命,倒會成為他的麻煩。 他用腳尖輕輕踢一下沈霄,沒有反應,洪淵心里有些驚慌失措。 不會這么寸吧?他想若是沈霄真的死了,就要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再確認一下,沈霄是死了還是昏過去了。若是詐死,他更要好好教訓教訓他一番。 洪淵蹲下身子,湊在沈霄近處:“嘿!怎么這么容易就死了?不是堂堂國公爺的后人嗎?真給你祖父丟人。” 沈霄依舊一動不動,洪淵大驚,繼續靠近,想用手指去摸沈霄的鼻息。 就在這時,趴在地上的沈霄猛然起身,將藏在胸口多時的匕首抽出,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洪淵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