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權君王偏要強求 第15節
她長長舒一口氣,對朱霽好言相勸:“我本是閨中女兒,世子當眾還東西,很是不妥。” “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這樣也有錯?”朱霽反問。 沈書云自然知道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卻更清楚不能和這樣的人硬碰硬。他越是乖張蠻橫,她越要有理有據。 “物歸原主,也要講個時機。我與世子之間,清清白白,如此在全家老小面前公開嚷嚷,反而落人口實,所謂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世子是皇親貴胄,恐怕不明白我身為女子的難處。還請您今后高抬貴手,放過我一個弱女子。” 朱霽眼神中滑過冷峻的寒涼,對沈書云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禮貌平和感到煩悶,對她怨念道:“看來你是半點沒有把我上回在此處對你說的話,放在心上。” 上回?什么話? 沈書云原本平靜的面容上飛上了一絲羞躁的紅暈。 他上回對她說:“你的心與你的人,我都要定了。” 看到她面容上浮現出紅暈,朱霽抿唇一笑:“看來你還記得我的話。” 沈書云此時此刻再也忍不住心頭對朱霽的憎惡,強撐的禮貌和規勸,根本毫無用處,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說得直白些。 她肅然了神情,對朱霽說:“世子對小女或許是一片深情,但小女福薄,實在無法接受。今后求一個割席,就算老死不相往來,也無妨。” 朱霽目光中滑過一絲冷峻的凜冽,但卻并不發作,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沈書云便帶著勸誡的語氣對朱霽說:“實話對世子說,我要定親了。” 沈書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顫抖,說完以后試探著盯著朱霽,想從他臉上得到知難而退的表情。 誰知他的雙眸冷漠地看著她投來的試探的目光,沒有半分退卻的意思。 “是么?那真的要恭喜沈大姑娘了。只是不知道許的是哪戶人家?”朱霽攥著手掌,指節發白,面容上如嚴寒的冬日,結著冰霜。 被他一問,沈書云一愣,繼而裝作胸有成竹地說:“臨安蕭氏嫡子蕭唯仁,也是我的表哥。” 果然是他。 那日在風月樓,朱霽已經見過蕭唯仁,這位位蕭表哥登徒子油膩而紈绔的做派仍在他腦海中,對比現在眼前沈書云強裝出來的這般對未來夫婿的期許,朱霽又想冷笑又想嘲笑。 “既然是親上加親,沈大姑娘應該對表哥的為人很是了解。”朱霽的眼神中滑過一絲戲謔,他不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會看得上蕭唯仁那般不務正業、眠花宿柳的紈绔子。 沈書云此刻卻只想勸退朱霽對自己的那份心思,正色道:“自然。我與表哥雖然多年不見,但蕭氏是官商世家,稱得上鐘鳴鼎食。臨安又在風景如畫的地方,這于我這樣的人,自然是一門好親事。” “官商世家?鐘鳴鼎食……”朱霽玩味著沈書云根本就沒有底氣的話語,反問道:“難道這世上,還有比皇室宗親更鐘鳴鼎食的人家?臨安不過是地方首府,如何比得上京城繁華富貴。這位蕭表哥,值得沈大姑娘如此期許么?” “人各有志。想必世子入府多日,也看得很清楚。我自幼失去生母庇護,祖父年邁,沈家在朝堂上也日漸式微,臨安蕭家已經是我能夠考慮的最好的一份前程。” 朱霽沉默著,沈書云說的是實話也是真心話,在她說道自己自幼失去庇護的時候,他的心頭一緊。 他是入了府才知道,她的日子其實并不想想象中那么好過,甚至可以還可以說是有幾分艱難。 沈府式微,榮恩公不得新帝信任,沈家在京城的未來只有沒落,作為嫡長女的前程自然也是可以想見。 她若是因此想要遠嫁臨安,求一個現世安穩,似乎也是說得過去。 沈書云見他似乎在認真地聽自己的話,緊張的心緒也放松了一些,便繼續說: “世子所言不虛,臨安的確不比京城富裕繁華。但天高皇帝遠,也遠離了權勢紛爭,恰可以讓我這樣的畫癡安心作畫,不問世俗冗雜。而世子是皇親貴胄,并不是我能夠高攀的。更何況……” “更何況什么?”朱霽逼問的眼神,如匕首般鋒利,投向沈書云讓她躲無可躲。 沈書云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雖說這是真心話,卻不方便在他面前開口。 朱霽冷冷一笑,替她說了出來:“大姑娘想說的是,更何況,世人皆知我安王府野心勃勃,要強班奪朝,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根本配不上沈大姑娘這樣的忠臣之后。” 沈書云錯愕地抬頭看他,他說的正是自己心頭所想。 但是此時,她更驚訝于他在自己面前的口無遮攔。 她的目光掃向他身后的案牘,從薊州發來的秘奏堆得有半尺高。 一個困在京城的質子,若不是要謀反,怎么可能需要如此頻繁和密集地批閱這么多秘奏? 安王父子在謀劃著什么,榮恩公心中有數,作為最至親的人,沈書云也不不可能毫無察覺。 她的沉默,等于一種默認。 “我以為你只是不喜歡我,原來還有這一層厭憎。”朱霽臉上居然掛上了自嘲的笑容,“沈姑娘到底是忠臣良將的血脈,怪我粗心大意,竟然忘了。” 第二十三章 他向前再進一步,壓低了聲音,對沈書云說:“這世間哪有什么真正的忠臣,不過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那張寶座,本來就應當能者上庸者下,一味的愚忠,才是枉顧江山社稷的蠢貨。” 沈書云知道他在指桑罵槐把祖父也囊括了進去,想要反駁,但又忍住了。 她訝異于朱霽對她毫不遮掩、開誠布公地說真話,但是這些終究是大逆不道的話,她不想再聽下去。 沈書云抬眸看向朱霽,十分懇切地祈求他:“世子慎言,在我這樣的女流之輩面前,還是莫談國是。總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終身大事我有我的考量。世子身份尊貴,能力卓絕,將來也不會為了良配發愁。請放過我,不要再讓書云為難。” 窗外本來是中秋的滿月,倏然一片云霞便飄過來,遮住了穹窿的銀輝。 這陰云越聚越厚,正在兩人說話的時間,院外的樹影忽然搖晃起來,樹葉摩挲出響聲,隨后大風驟起,卷起來秋日的水氣,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沈書云心下一驚,她過來存雄居是私下所為,念春她們見她久久不回去,此刻一定等得急了。 只要能讓朱霽好自為之、知難而退,沈書云便達到了目的,此刻也不能久留,便對他說:“似乎要下雨,小女不便久留。” 沈書云實在不能繼續這樣耽擱下去,轉身去推門,打算即刻趕回蓬蓬遠春。 她背對著朱霽,還沒有觸及到門栓,忽然身體整個被他摟緊,后背擁入了熾熱的懷抱之中。 她急忙捂住自己的秀口,生怕會驚叫出聲,引來外面的人。 她有些氣惱,又驚又懼地掙扎,可是那人的懷抱卻并不是牢牢的束縛,而是帶著強硬的溫柔。 她正要掙扎得更用力些,耳邊卻傳來了微弱而沙啞嗓音:“我不會答應你,跟不會讓你嫁給旁人。” “什么?”她聽完以后只覺得四肢百脈都泛起了驚惶,掰開了揉碎了想要勸退這難纏的人,看來都是枉然看。 惱怒在心中陡然升騰起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試圖在他的懷抱里掙脫。 “放開我!你無恥!” 朱霽的嗓音雖然微弱,缺很堅定:“別動,再動我就真的無恥給你看。” 瞬間的怔忡之后,沈書云停下了掙脫,任由他這樣深情而顫抖地將她緊緊地擁了片刻。 朱霽低頭輕嗅她發間的香氣,這是他第二次抱她,雖然依舊不是什么兩情相悅、你儂我儂的情形,但是他卻覺得自己已經對這樣的相擁越來越上癮。 喜歡到這樣的程度,他怎么能讓她嫁給旁人,更何況是那樣一個不足掛齒的無恥之徒。 似乎是感到了她不再掙扎,朱霽雖然沒有饜足,也看在即將落雨的份上,放開了她。 沈書云在原地大口喘著氣息,感覺到他真的放了手,才回過身看他,對上的卻是一雙深情中泛著一絲傷懷的眼神。 只是一瞬間,這眼神讓沈書云竟然感到心頭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然而她的手卻更加迅速地做出了決斷。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之后,庭院中狂風大作,一道閃電劈裂了穹窿,隨后是轟然的雷鳴,豆大的雨點瓢潑而下。 朱霽愣在那處,沈書云在閃電閃耀的瞬間,看到了自己的素手在他臉上留下了通紅的痕跡。 她大口喘著氣,轉身推開書房的門,一陣夾雜著落葉和雨水的冷風涌入,將她肩頭的墨發吹散,隨后是雨點擊打在面頰上生出了隱約的疼痛。 沈書云已經顧念不上,唯有歸心似箭,三步并作五步,到了存雄居門口的廊下,暫時避開了瓢潑而下的大雨。 四寶在廊下,手里拿著兩把傘,似乎是為了這場雨,在此準備了一段時間了。 “大姑娘,雨正下得正疾,看著應當是陣雨,不如先避一避。”四寶規勸著沈書云,卻只看到她沉默著,面容上掛著幾滴清淚。 朱霽已經沿著庭院一側的回廊追了出來,月白的常服上沒有一滴雨水痕跡。 “世子。”四寶把雨傘遞給他,朱霽一個眼神示意,四寶便沿著回廊退下了。 “我送你回去。”朱霽目光灼灼看著眼前又驚恐又氣憤的璧人,語氣里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沈書云看著他,回廊的燈火并不太明亮,縱是如此,也能看到他臉上的掌印仍然十分明顯。 朱霽微微彎唇一笑:“大姑娘果然是修習書畫的人,手腕子著實是有力氣。” 沈書云伸手去奪他手上的雨傘,恨恨道:“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 她搶奪雨傘很是用力,但卻也抵不過他這般在沙場上披堅執銳過的男子,于是傘沒有奪過來,卻幾乎要把自己拽倒。 朱霽終于不耐煩,把她纖柔的手腕捉在手中。 沈書云怒視著他攥緊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指修長白皙,和那日月入懷的氣質十分相稱,唯有指腹上的薄繭說明了他慣常射箭騎馬的履歷。 “沈書云!”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已經不是勸誡,而是警告:“雨太大了,我不放心。” “不過是一場秋雨罷了。只要你不欺侮我,我原本太平得很。”她的眼中噙著淚珠,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委屈和不平。 朱霽的纖長的羽睫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后,對她低聲說:“讓我送你回去,以后便再不做令你為難的事情。” 沈書云毫無辦法,只能任由他在身后撐著傘。 已經是子夜時分,一路走來,雨水已經小了許多,到了蓬蓬遠春門口的時候,雨水幾乎已經停了。 念春和思夏正神色慌張地出門,手里拿著傘要出來找她。 “大姑娘,你去哪兒了?怎么這么久才回來!可把我們急壞了。”念春近前,對沈書云抱怨,眼睛卻都在朱霽身上。 因為雨停了,地方也到了,沈書云瞧也不瞧朱霽一眼,低頭就走進了蓬蓬遠春。 思夏拿著傘跟上去,留下念春在門口看著朱霽。 朱霽的目光卻都在沈書云匆匆歸去的背影上。 “世子,回去吧。”念春皺著眉頭規勸他,忍不住去看他臉上那一往深情的表情。 朱霽聽見他自己低聲回應了一聲:“好。”眼睛還在沈書云已經消失的方向,從衣襟里取出來一卷畫軸,拿在手里看看,索性雨不大,沒有打濕。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對念春說:“這是沈姑娘的。”隨后順勢不由分說地塞到念春手里。 轉身撐著傘,回去了。 · 回到了寢室,思夏端來了姜糖水,又用藥包燙了開水,提著銅盆給沈書云泡腳。 思夏一邊給沈書云披上一條厚實的披風,一邊看著她雙手捧著建盞小口小口嘬飲姜湯,忍不住埋怨:“姑娘知不知道,已經是什么時辰了?若是著涼可怎么好。還有……你還怕閑話不夠嗎,去找那人。” 思夏是個說話很直的人,因跟了沈書云多年,因此可以這樣直白地提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