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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重錦面無表情,只是眼底寒意更重。 先帝同樣是謝重錦不能觸及的逆鱗, 陸雪朝看張知縣的眼神已經像在看一個死人。 張知縣這都不是引火燒身,是主動往火坑里跳。 張知縣還在給火里添柴:“大膽狂徒,竟敢冒充陛下, 口出狂言, 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因是微服出巡, 地方官都沒得到御駕親臨的消息。沒憑沒證, 是個人都不會相信本該遠在玉京的陛下會出現在此地。那身份太尊貴而遙不可及,遠得像天上的神仙,誰會迅速接受神仙下凡,在自己面前現身的事實? 定是這兩人眼看自己要將他們治罪,就胡亂編個身份,妄圖逃脫罪責,也不想想編得靠不靠譜。冒充圣上?那不是自取滅亡么。原先帶走別人家的逃奴,或許只用打幾板子坐幾年牢,搞這么一出,那是板上釘釘的死罪。 將長黎律法倒背如流的陸雪朝實在忍受不了張知縣這個法盲,糾正道:“長黎沒有滅族之刑。” 掌管一方百姓的縣官竟是個徹頭徹尾的法盲,可以想象他平日里都是怎么斷案的了。 ……簡直為禍一方。 張知縣屢次被打臉,惱羞成怒道:“來人,將這兩人拉下去收押,擇日問斬!” 地方官沒有直接執行死刑的權力,判了死刑后,得層層上報至中央刑部,由刑部來裁決是否批準死刑。原先的刑部顛倒黑白草菅人命,玉京涉事官員幾乎全在前幾月的動蕩中被判了死罪。如今刑部掌事的是傅惜年,因其是圣上心腹,雖為侍郎,權力位同尚書。 傅惜年日日忙得要死,除了審判玉京大案,各地上報的死刑也得他來一一審批,避免冤殺無辜。若一個地方查出的冤案太多,就會轉告吏部沈鶴洲,將地方官革職換人。 也不知傅惜年若是看到竟有地方官敢上奏判今上死罪,會作何感想。 不過他看不到,張知縣沒這個上奏的機會。 張知縣一聲令下,兩旁衙役正要上前,一名衙役忽然急匆匆跑進公堂:“大人,欽差大人與知府大人來了!” 張知縣一驚:“真,真來了?” 這就有些玄學了。 知府大人從未駕臨他這衙門,這人剛說要知府大人滾來見他,知府大人就真來了……聽著怎么那么巧合呢? 是了,巧合而已。張知縣自我安慰,曲陵有好幾個縣鎮,知府大人近來本就陪欽差大人各種巡視考察政績,都暗示讓他們這幾日勤快點,眼下就是恰好考察到他的地盤上。 也正巧他在斷案,沒讓欽差大人撞見他無所事事的模樣,若表現好了,說不定還能升官。 他果然是有些運氣在身上的。 “快,都出去迎接。”張知縣趕緊起身,當下也顧不上謝重錦幾人,帶著一幫子衙役出門相迎。 門口站著兩名老頭,都是年過半百。一個穿淺藍官服,大腹便便,脊背佝僂,眼神混濁,落后另一個半步,臉上是諂媚討好。一個著正黃官服,身材清瘦,精神矍鑠,兩鬢斑白,鶴骨松姿,一副正義凜然之態。 不說形貌,看官服顏色也能區別出哪個是五品知府,哪個是三品京兆府尹。士大夫階層對衣冠很有講究。一品紅,二品緋,三品黃,四五品藍,六七品綠,八九品青,顏色有深淺,深紫為帝王。自陸雪朝掀起天下讀書人的白衣風潮后,還有尚未考取功名的讀書人自稱白衣卿相。因此大紅大紫,便象征至貴至尊。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提京兆府尹還是京官,陛下心腹,地位與他們這些地方官天差地別,不怪曲陵知府跟供尊佛一樣供著。 曲陵知府面上在諂笑,心里卻在叫苦。這尊大佛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吃喝玩樂賞景游玩么?自打來了曲陵,就沒閑下來的時候,一會兒詢問他曲陵地方發展,一會兒要查看稅收賬簿,一會兒要視察民生治安,一會兒就跟現在這樣,好端端用著飯,突然心血來潮,放下筷子就要來逛秋凌衙門。 曲陵知府只恨自己沒早日修好與云州接壤的道路,不能送走這尊大佛。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將造橋修路的公費用來揮霍。 這位大佛巡查得那樣仔細,又好像只是隨便看看,時間緊急,他罪證銷毀得不算干凈,但這位瞧著并沒有追究責問的意思,也不知道到底發沒發現貓膩。曲陵知府心里沒底,頭頂時刻懸著一把劍,生怕它落下來。好不容易那道路快修好了,可以把大佛送走了,用著送別宴,臨到頭又想來考察秋凌知縣的業績。 眼看著欽差要來秋凌,曲陵知府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他哪里不知道秋凌知縣是個拿錢買官的草包,若他賣官之事被欽差發現,那是殺頭大罪。路上他有意無意說了許多次,想勸欽差改道去別的縣巡查,偏欽差鐵了心就要來這里,只能自求多福。 他卻不知,京兆府尹早已心知肚明。 陛下要親臨江南的消息,半月前他們便收到信了。陛下一入曲陵境內,他們就得到暗衛傳訊,立刻趕來。 謝重錦有隨身攜帶可以自證身份的印璽與金令,但想來張知縣并不能識貨,指不定還添個偽造帝印罪加一等,干脆叫欽差來證明。 曲陵的內政,欽差也調查得差不多,罪證已收集齊全,若陛下不來,他早已將曲陵知府就地正法,如今按兵不動,不過是等陛下駕臨后親自發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