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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不假,但也不完全真。陸雪朝怕極了疼,偏偏每一世都大概率死于非命,死法還都挺痛苦,這誰也受不了。換成普通人估計早就瘋了,可陸雪朝不一樣,陸雪朝是個天才。 辦法總比困難多,陸雪朝為應對此事,就真研制出一種萬能止疼藥,每世覺醒后就有了遲早要死的覺悟,立刻把藥做出來,等“謝重錦”上門就提前吃下,從容赴死。 但在他研究出這藥前,早已痛苦了許多次。還有許多世還未覺醒就死了,沒有前世的知識積累,自然也做不出丹藥。 陸雪朝沒說這些情況,謝重錦卻也想得到,聽完更難受了。 這是疼到什么地步,才逼得清疏連這種藥都能研制出來…… 每一世都會覺醒,每一世都有那些慘痛不堪的記憶,又無力改變重蹈覆轍的悲劇。清醒地知道一切,卻沒能力救下任何人,也沒法救下自己。這樣的痛苦,并不會遜于被人cao控的絕望。 謝重錦心疼了。 心疼得無以復加。 他自問與清疏一心報國,造福百姓,平生未做過一件虧心事,就是真有因果報應也落不到他們頭上,為何會是這樣的命運? 他知道答案的。天書給出了答案。 ——因為這只是一場游戲而已。 謝重錦緩了半晌,方啞聲開口:“我也做了個夢,與你做的夢大概一樣,都是之前許多世的。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還有前世。我不知道……原來你每一世都會覺醒,每一世都承載那么多記憶……” 和那么多痛苦。 他心一梗,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幾乎說不下去。 陸雪朝鎮定道:“慢慢說。” 謝重錦第一次覺醒,腦海中瞬間多出無數世記憶,接受信息量太大,情緒不穩定很正常。他是覺醒太多次,已經習以為常,表現得要平靜許多。 也不是不激動。謝重錦自行脫離控制這件事,可是前所未有的。但哭也哭了,做也做了,陸雪朝已經可以冷靜下來談事情了。 謝重錦被陸雪朝平靜的聲音安撫下來,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緒,也進入正題:“我得到了一本天書。” “天書?” “就是此物。”謝重錦將那本奇怪的奏折遞給陸雪朝,“上頭記載的是我們這些世界的事,記載這些的卻不像我們世界中的人,書中所寫為我解了許多疑惑。我不知它為何會突然出現,許是上天予以的指示,便稱之為天書。” “天書晦澀,我研讀許久,也只大致讀懂七八分,仍有些字詞不解其意。”謝重錦道,“清疏可能看懂?你比我要更聰明些,小時候我讀不懂的詩句,找你一問,你總能解釋清楚。” 陸雪朝接過,打開細細一看,神色逐漸冷凝下來。 天書中什么都有。cao控者是如何以cao縱他們的人生為樂的,他們這個世界會有什么樣的游戲劇情發展,還有關于各種劇情妃的詳盡人物介紹…… 等到看見自己的人物介紹,陸雪朝已經面無表情。 “果然如此。”陸雪朝淡聲道,“過去無論我如何手眼通天,調查找尋,都無法找到幕后cao控者蛛絲馬跡,便隱隱有一個猜測。那cao控者并非我們此世中人,像是世外看客在旁觀我們這些螻蟻,螻蟻所做的任何反抗,都不被他們放在心上。你被控制的世界,在這些玩家口中叫帝線。林蟬枝被控制的世界,就是玩家所謂的妃線。” 只是這猜想實在太過驚世駭俗,直叫人懷疑人生。即使見多識廣的現代人,恐怕也不敢深思這種能讓人世界觀崩塌的問題——我們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么?會不會也只是高維生物眼里的一場游戲?我真的是隨心所欲而不是被看不見的人cao控并意識不到么?常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否是因為我前世早經歷這場景無數次?我從小到大的經歷,我的親朋好友,我的愛人,我的孩子,真的不是設定好的數據么? 這些細思極恐的事,在沒有證據證實前,人們都會堅信自己一定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否則便是從根源上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否定了自己整個人生,那是一件多荒唐可笑的事。人們知道楚門的世界,但都不會真正相信自己就是那個楚門。 只是現在,這份證據,擺在了謝重錦和陸雪朝面前。 所謂的現代是否是游戲世界不得而知,總之他們這個古代世界,確確實實是個游戲。 饒是對此早有猜想,在猜測被證實這一刻,陸雪朝仍感到一絲荒謬。 若是如此……他與懷允自幼相識,相知相愛的一切,又算什么? 是天書上那一行“七歲為太子伴讀,與帝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十六歲封太子妃,十七歲封皇后”的背景介紹么? 因為游戲設定如此,所以他們才如此。等到謝重錦十八歲登基,游戲正式啟動,過去的經歷也就變得無關緊要,不過是些被灌輸的認知而已。 陸雪朝垂下的眼瞼蒙上一片陰翳。 “不許胡思亂想。”謝重錦將那一頁翻過去,阻止陸雪朝繼續思維發散,“無論這對外人是不是一場游戲,對你我而言,皆是真實。” “這天書上也寫,妃線中多侍寢就能刷皇帝的寵愛值,寵愛值越高,對他們就越縱容,縱容到不分是非黑白,包庇他們殺人取樂。的確,‘林蟬枝’用那種存檔讀檔的法子逼我只翻他牌時,寵愛值是真的上去了,我才會不受控制,無法對他下手,可心中對其恨之入骨,何來愛意?”謝重錦道,“帝線除你之外,專注攻略每個劇情妃,刷所謂的好感值,都能打出一條專屬結局。可那些世界,我一輩子也沒有碰他們,關上宮門就分房而睡,至多生出些友情,止于君子之交,與愛無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