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他無數次想過,倘若能回到這時,問清楚這一切,是不是有些事情就不會發生? 未來再多的回憶,也擋不住眼前的時光一去不復還。匆匆忙忙到了臘月三十,周至善前腳送走堪輿修路匠人,后腳便風塵仆仆地潛進賢王府書房。 他拿來一壺酒,放在炭火上溫,人就在邊上取暖:“王爺,我昔年投靠您時,您無意與瑞王相爭。如今的情形大有不同,恕我冒昧,您的想法可有不同?” 虞知鴻回答得直截了當:“我如今有意。” 周至善從桌上拿了一只杯子,斟滿酒,敬了敬,一飲而盡:“您想通了就好,周某沒跟錯人。” “世道不易。”虞知鴻沒接酒,示意不喝,“我身居此位,當做些什么。” 周至善笑道:“我還當您要趁傷遠離朝政,徹底當一個閑散王爺。您可算是戒酒了?” 虞知鴻坦然道:“想過。小七不讓喝。” 一口烈酒下肚,暖回來身子,周至善笑著搖了搖頭。在書房里將家國大事聊完一遍,他又披上斗篷,悄然到了賢王府的后門。 不巧,正撞見顧鐸要出去。 周至善做慣了文書,做正事如行文措辭一樣嚴謹,此行要掩人耳目,就連一絲一毫風聲也不走漏,當即要避讓;且考慮到顧鐸的武藝高強,五感六識超乎常人,同時想出一番滴水不漏的說辭。 可顧鐸完全沒發現什么,行色匆匆地出門,好似順便魂游天外。 周至善直覺不對,悄悄尾隨其后。只見這人出門后轉了個彎,被接應登上了一架馬車——上邊是瑞王府的標記。 顧鐸是去找吾業成。 剛剛回京城那會,他就去吃過閉門羹——吾業成非但不見,還在屋子里一口一個「叛徒」地大罵,令他滾蛋。 按顧鐸的所見所聞來看,虞知鴻和瑞王,一個悍守邊疆,一個殺人越貨,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吾業成不肯聽勸,他遂實實在在磕了幾個頭,麻溜利索地滾了。 立場不同是沒辦法的事,唯有一別兩寬。但是人非草木,顧鐸至少在師父身邊實實在在過了三年,并不能轉頭就忘。接到邀約,他幾乎產生了某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雖然吾業成的措辭并不客氣:“過年回來,勿叫外人看我笑話。” 馬車駛過,周至善轉身直接躲回賢王府,將此事告知虞知鴻。 虞知鴻聽罷,答道:“無妨,小七不會害我。” 宮宴時辰將近,陛下派來的馬車停靠了在門口。周至善不及多說,就鉆到了屏風后回避,目送虞知鴻攜虞明登上車輦,又等到他們走遠,才再次從后門離開。 澤安十三年的最后一天,冬雪沒撐到跨年,天黑前就停了,沒能兆上個豐年。 街上偶有步履匆忙的行人,或是游子回鄉,或是為了生計剛剛收攤的商販,都在全力以赴地趕在年夜前回家; 今晚不宵禁,憋了一年的大家閨秀跑出來放風,扔掉那些個「知書」和「達禮」,肆意地踩在看不出本色的雪地上,感受高墻外的天地。 有人心懷期待地回到自以為的「家」中,擁抱的卻是一場陰謀;也有人無條件地拋出信任,卻未曾想這世上沒有無來由的東西,仍有什么在被消耗。 瑞王稱病,怕過了病氣,沒參加晚宴;后宮無人,反正皇帝早不再年富力強,連言官都不催,也就一直空著。散席后,偌大個皇宮里,只剩下虞知鴻和虞明破例留下,陪皇帝守夜。 偶爾無話,虞知鴻會無意地瞥向瑞王的位置,想起出門前周至善說的事。 他想:“不知小七如何。” 出于年紀大了、對天倫之樂的向往,皇帝一廂情愿地當他在關心兄長,道:“老大偶感風寒,前兩天還沒事。你也不用擔心,自己多穿衣服,注意點。” 虞知鴻收回目光,又聽皇帝念叨起兄友弟恭的話,引經據典了滿口的倫理綱常,可惜沒一句能適用于天家淡薄的兄弟之間。 守到了新年,還有祭祖祭天禮。等終于忙完,已是年初三,虞知鴻才回賢王府。 顧鐸已經百無聊賴地放挺了兩天,見到這兩父子,如逢甘霖,人來瘋地直接迎面摟住虞知鴻:“新年好!” 虞知鴻毫無準備,冷不丁被擁了滿懷。 作者有話說: 虞知鴻過年:守歲,哄皇帝,哄兒子。 顧鐸過年:四處亂竄,被師父摁住,被賀林摁住,被師兄弟摁住…… 感謝在2021-05-04 23:16:13-2021-05-06 13:06: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7章 思人 年后二三事 自從回到京城, 顧鐸很少再這么摟摟抱抱,虞知鴻一恍神,徒然伸出手, 做出了相擁的姿態。 可顧鐸已轉頭跑去抱虞明,只留下滿懷余溫。 虞明不像是剛剛出宮, 倒像是剛剛出獄,對自由的向往突破天際, 雙手環在顧鐸的脖子上, 不知說了什么悄悄話, 開始喊著要「舉高高」和「拋遠遠」。 顧鐸是真的敢扔。虞知鴻那點心猿意馬登時全都止如靜水,他匆匆阻止了兩人胡鬧,還沒來得及閑話兩句,又被一封線報叫回了書房。 新的一年,北境十五部落要來送歲貢了。 蠻子出乎意料地講信用, 竟然真老老實實地做起屬國。送來的東西足斤足兩,品質上乘, 挑不出一點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