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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只是一場小規模沖突,卻解決了懸在這支軍隊心上最大的難題——新來的小將軍到底能不能打仗,萬一不能可怎么辦? 他們得到的回答是:能打,沒有萬一。 這其中或許有些自我安慰的成分,畢竟指揮大型戰役與臨時應敵不同,可人往往只愿意撿著自己愿意相信的看,如此一來,倒確實是士氣大增了。 這一戰果傳回京城,陛下用八百里加急下達封賞,旨意還沒來得及送到,前線又接連獲勝。 一時之間,朝堂上下喜氣洋洋,唯有顧鐸不安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沒上過戰場時,他尚能明白自個兒在愁什么,現在明明形勢一片大好,怎么太順利也惹人擔憂呢? 思來想去,他決定找虞知鴻聊聊。結果每日例行的軍情探討結束,這人又慫了,沒出息地落荒而逃。 ——關于「為什么不敢去找虞知鴻」這件事,顧鐸倒是能想個一清二楚。 一是之前遇敵的事。當天明明派出塘騎探路,竟還會遭遇伏擊,應當按軍規問責。顧鐸詳查時,發現去往那一路的是瑞王眼線,卻一念之差,大事化小地處理了。 虞知鴻一心撲在戰事上,待身邊的人不薄;相比之下,即便有師父的支持,令塘騎瞞而不報的瑞王也很難讓顧鐸信任。但正因為有了這樣的取舍,顧鐸像個叛徒似的,心中對瑞王有一絲愧疚,下意識想找補點什么。 可如此一來,他又沒法面對虞知鴻了。 二是他的私心。可能是之前那兩宿的睡姿太差,總之再見到虞知鴻,顧鐸就覺著不好意思,不敢對視。 唯有念及自己這張臉「睹物思人」字功效時,他會在議事時湊到虞知鴻眼皮子底下——人多有助于緩解他的尷尬,一到散會,他立馬跟著走人。 可他能跑,虞知鴻也能追。賢王殿下找到顧鐸時,這人在軍營外抓兔子,也不知道是抓著玩,還是抓去吃。 說時遲那時快,顧鐸正要撲向一只肥美的野兔,面前忽然攔了一個人。他憤然抬頭,剛要譴責,看到來人是誰,瞬間偃旗息鼓。 虞知鴻道:“我等了你幾日,卻發現你似乎在躲我,為何。” 顧鐸心虛地說:“你等我做什么?” “解釋。”虞知鴻道,“你與那塘騎是何關系?” 軍營外不是說話的地方,顧鐸蔫噠噠地跟虞知鴻回到營帳里。他一路也沒想通該怎么把事情糊弄過去,只好省去師父那一層關系,實話交待了。 虞知鴻聽罷,道:“你與瑞王是私事,戰爭是國事。不可因私事而誤國。” 顧鐸豁然想通了。 這事在明面上已有定論,非較真翻案,反而會惹人議論,弊大于利;即便當時顧鐸不敵,虞知鴻稍后也能趕到,在這種無關勝敗的戰場上找不痛快,都是瑞王貫來愛使的小把戲,哪怕處理了一個塘騎,他也有其他的絆子可使。 虞知鴻無意追究于此,只想讓「陸小七」拎清楚一點,點到為止,轉為閑談:“你既想躲我,為何每次商討軍情,都擠到我面前?” 顧鐸道:“你不是喜歡看我這張臉么,我犯錯后心虛,就想給你多看看。” 虞知鴻:“……” 顧鐸問:“啊,難道你看夠了?” 虞知鴻哭笑不得:“這也是私事,你大可不必勉強。” 顧鐸認真想了想,大度地說:“也沒那么勉強,你想看就看吧。” 虞知鴻只好說:“那多謝。” 顧鐸順桿就上:“不客氣,回去的時候,告訴我你那酒在哪買的就行。” 盡管總體一切向好,新征北軍也不是毫無問題——顧鐸和眾人的磨合到底太少。他打法靈動,一旦需要分頭行動,除了虞知鴻,誰都沒那份與他配合的默契。 虞知鴻之前大多時候呆在自己的營帳里,意識到這點后,他便有意融入軍隊了,時常出來巡營,和眾將士交流,還參與了值夜的輪換。 王譽他們都松了口氣,說王爺興許是在征戰中找到了狀態,總算有些從前的風采。只有顧鐸敏銳地覺察到,虞知鴻的臉色一天不如一天。 于是,在下一次輪到虞知鴻值夜時,顧鐸讓勤務兵不必提醒虞知鴻來值守,想自己替下這個班。 可此舉太以己度人了,顧鐸記不住自己哪天輪值,理所當然地以為別人都是一樣,要等人提醒才知道當天要守夜。他壓根沒想過虞知鴻早在日程安排下來時,已然將值守的日子記住。 兩人就這么在哨崗碰上了。 顧鐸到時,正好看到虞知鴻拿出一只紙包,把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往嘴里送。 他兩步搶上前,笑道:“偷偷吃什么呢!見者有份,快讓我看……” 話音未落,那展開的紙包映入眼簾,里邊竟放著一把藥丸。 顧鐸道:“你生病了?哪不舒服?” 虞知鴻不答反問:“你怎么不去休息?” 顧鐸裝傻道:“我?我今天守夜。” 虞知鴻道:“今夜是我輪值。” “啊?可能是我記錯了。反正我睡不著,要不我——”顧鐸剛在心里夸完自己這話編得挺順,沒忍住打了個呵欠,功虧一簣,“我替你?” 虞知鴻:“……” 顧鐸有把自己尷尬到,硬著頭皮說:“你還吃藥呢,我至少沒生病,就算病了也很容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