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鐸一愣，抓起劍要沖出門，想到什么，又回身拉住周至善。

    周至善忽然迅速道：“我聽說現(xiàn)如今的武林盟主，年少有為，才剛——”

    “就是我！”顧鐸比他還急，“你有什么事！”

    周至善問：“武林盟能不能來馳援？”

    “什么叫武林盟？”顧鐸邊往外走邊說，“只有武林商號(hào)，你要錢可以去……”

    他忽然懂了周文書的意思，“幫不了。北方?jīng)]有人，他們也不聽我的。”

    周至善嘆道：“竟……罷了。你不必管我，去找王爺吧。”

    他這么說，顧鐸就當(dāng)他自有去處，不多做糾結(jié)，直奔城北。

    虞知鴻在城內(nèi)布下關(guān)卡，十七部落還沒打過來，但出門已經(jīng)能聞著空氣里的火·藥味和血腥氣。

    顧鐸記不住機(jī)關(guān)路線，也等不及繞巷子，提氣縱身上房頂，一路飛掠。

    有蠻子對(duì)他搭弓挽箭，顧鐸出門前抓了一把香瓜子，一彈一個(gè)準(zhǔn)，反倒打得他們?nèi)搜鲴R翻。

    越是往城北，交戰(zhàn)的人越多。顧鐸跑著跑著，看街上殺成一片，也不急著趕路了，抽劍一躍而下，和齊軍并肩作戰(zhàn)。

    有人看到他：“小顧！王爺在前邊！”

    顧鐸一劍砍斷蠻人刺來的槍，道了聲謝，朝前殺出一條血路，又聽到那人喊：“不是你的前！是我的！走反了！”

    顧鐸：“……”

    不過也不必管是「誰的前」了，此處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剛剛在前邊的人，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倒下，也可能殺去后邊，與其找人，不如殺人。

    這里從前是陽東的市集，每到中午，小販們通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吃飯，邊吃邊侃大山。然而現(xiàn)在，他們聚集的胡同里，卻堆滿了殘肢斷臂。

    總有人將戰(zhàn)場視為慷慨悲歌，戰(zhàn)鼓激昂，號(hào)角連天。然而眼下統(tǒng)統(tǒng)沒有，入耳的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呼痛和呻·吟聲，間或夾雜著瀕死的悲鳴。

    有人被生生砍下胳膊，有人被一劍捅穿、求死不能，絕望得只能發(fā)出本能的哭泣。

    當(dāng)戰(zhàn)火引燃，勿論立場，每個(gè)人要做的事都只剩下一樣，那就是——

    讓自己活下去。

    即便對(duì)陣身強(qiáng)力壯的蠻子，顧鐸的劍法也不落下風(fēng)，有剁人如切菜之勢(shì)，大漲士氣，很快就有一群將士聚集在周圍，合力并肩。

    他殺得快昏了頭，眼里就剩下灰色和紅色，灰色的是十七部落戰(zhàn)袍，紅色則是一劍下去迸出的血花。

    就在手里的劍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被血污實(shí)實(shí)在在糊了一層、不得不擦干凈時(shí)。顧鐸一抬頭，終于看到了虞知鴻。

    虞知鴻身披鎧甲，手持銀槍，以一己之力斡旋三人，看裝扮應(yīng)該都是十七部落的將領(lǐng)。

    顧鐸也不擦劍了，橫架住一柄砍來的刀，一帶一壓，制服后將人橫踢飛去，砸到到中間將領(lǐng)頭頂；他再向身側(cè)踹倒一人，借力旋身，勢(shì)如破竹地?fù)]出一劍，劈中另一將領(lǐng)。

    虞知鴻挑開最后一人，趁短暫的空隙，把顧鐸帶進(jìn)懷里，與他短暫相擁。

    虞知鴻忽然喝道：“征北軍！殺一人，賞一金！”

    孫將軍聞言，也跟著吼：“北境駐軍聽令！殺一個(gè)，賞一金！”

    顧鐸不明狀況，從中砍斷兩支長·槍，又一劍結(jié)果了兩人，也喊：“殺一百個(gè)！當(dāng)武林盟主！”

    場面頓時(shí)混亂了，十七部落的人能聽懂漢話，居然慌了：“武林！他們有內(nèi)功！”

    打到這時(shí)，兩邊全都?xì)⒓t了眼，反而亢奮起來，還有人唱起歌，大聲喊，喊什么的都有。

    顧鐸緊緊跟著虞知鴻，聽到有人唱十八摸，大聲問：“這是唱什么??！”

    虞知鴻沒聽清，旁邊的將士聽到，大聲回答：“唱是你和王爺！”

    顧鐸一頭霧水：“唱我？你要幫忙么！你在哪！”

    還有人問：“武林盟主能干啥??！”

    “沒用！”顧鐸吼著說，“只有錢！”

    另一個(gè)人大笑：“多少?。　?/br>
    顧鐸說：“不知道！花不完??！”

    虞知鴻早下令封了城門，援軍至今未到，征北軍與駐軍都不再指望誰，唯有死守，大不了埋骨于此。

    如此想過，反而無所畏懼，在生命即將走到終點(diǎn)時(shí)，大家大聲笑鬧，如同赴一場來世的約，而非黃泉。

    虞知鴻拉住顧鐸的手，問：“怕么？”

    顧鐸說：“有你在，不怕！”

    虞知鴻想起什么，又說：“我今日出征，未提前告訴你，你……”

    都說人非草木，但在這滿城的血泊里，人命早不比別的珍貴，殺得太多，都來不及物傷其類。

    顧鐸沒聽完這句話，轉(zhuǎn)身刺出一劍，就和虞知鴻走散了，又連斬了五個(gè)蠻人，才恍惚著去找。但誰都是一身血污，找也找不到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遠(yuǎn)處驀地傳來了一聲尖銳號(hào)角。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頭看過去，那是城南方向，有一支整裝而來的軍隊(duì)，黑甲沖天。

    顧鐸昏昏沉沉，只知道揮劍。聽到有人說「援軍」，他想：“這是誰的援軍？”

    他還沒得到答案，身體卻先一步認(rèn)出了同族的氣息，安然地暈了在街邊。

    十七部落聯(lián)軍人困馬乏，援軍勢(shì)如破竹，在天亮前，為這場戰(zhàn)爭落下尾聲。

    此戰(zhàn)史稱陽東之戰(zhàn)，賢王虞知鴻率征北軍五千，與孫其尚所率近三千北境駐軍力抗蠻夷十七部落，堅(jiān)守陽東城一日，直至援軍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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