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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停住,一時間拿不住主意。 他很快放棄糾結,轉過來似笑非笑地望向晏時清,有些驚訝于他無條件傾向于自己的選擇:“...... 你不會覺得困擾嗎?” 祁九問:“我是一個同理心過于泛濫的人。” 晏時清沉默著看他,秋天已經到來,但濃稠的熱意還沒能成功從這篇土地褪去。 他搖頭,只回答:“只是想不通,不困擾。” 祁九:“那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呢。” “會不在意。” 晏時清回答得很快,然后再補充,“但現在想,我的無動于衷可能會讓你傷心,所以會上去阻止她。” 祁九便笑起來,和初秋之際搖曳在風中的楠木葉子一樣,生動又可愛。 晏時清沒在這件事上深究,挑明主題:“楊筱來的電話,是說公司續約的事情嗎?” 祁九沒有回話,他面前是一副好到極致的景,萬里無云,天是蒼藍,葉子呈現高飽和度的綠。 他與晏時清一同站在窗邊,被框在畫里。 他聽風在響,聽見病床有人咳嗽,聽見蟬鳴于午后,聽見生命的消逝,聽見嬰兒的啼哭,聽見晏時清問: “你要不要來我這里?” 簌—— 有一片葉子被風卷起,極快地掃過視野,祁九沒能抓住。 他答應了祁燕,他會和晏時清好好聊一聊,但是還不到一個合適的時間,他們至少應該在一個適合交談的地方、選在大家都空閑的一天。 而不是在這樣一個與浪漫毫不搭邊的場合,在一處冰冷的建筑里,用在手術前的六小時前。 但是祁九還是止不住邁進一步,他感到好奇,又覺得忐忑,問:“你邀請我,是因為想以此和我綁在一起?” 晏時清出乎意料地坦然,他靠近祁九,但什么都不做,只是和他貼在一起:“不完全是。” “如果你覺得我主觀意識太重,可以讓周青先和你談。” 他說。 “他想把工作室做大,按他的話說,你能唱能演,粉絲行為成熟,未來事業線能走更好,與其推給別人,不如來這邊,繼續和我一起。” 祁九其實沒怎么在聽,直到捕捉到最后一句話才回神,納悶道:“咋倆八字還沒一撇呢。” 晏時清便問:“你覺得會有嗎?” 祁九沒在想這個問題,他的意識在游走,短暫地分心后又集中落在之前和祁燕的談話上。 祁燕說張恒不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是因為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過人之處,知道能確切地讓祁燕開心的做法。 大概是醫院過于沉悶的原因,祁九的反應比以往慢,一時間又要處理太多的信息量,導致這段談話過了兩天,他才隱晦地能找到自己在其中的共通點。 時至今日,祁九才遲鈍意識到,他似乎是晏時清道德層面上的風向標。 或者再回溯一段時間,在易感期時期,在高中時代,他也是唯獨能牽制住晏時清的致命韁繩。 那只兔子沒有在狂怒中咬下自己的腺體,孤僻少年沒有把刀刃刺入戀童癖的眼睛。 晏時清將他作為參照物,以他作為維系自身穩定的最后一顆藥劑。 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嗎?祁九迷茫地想。 我可以為此自豪嗎? 他停頓了太久,晏時清便以為他是不想回答,已經不打算再問這件事。 但晏時清似乎又有點不安,擔心祁九就此生了氣,也不敢貿然去碰他,于是兔子耳朵跑到了祁九肩頭貼住。 祁九沒注意到。 他的思緒已經轉走,于渾渾噩噩中挪到下一個場合,想起他們前兩日約會,被鈴聲打斷的那句話。 于是祁九重新問:“如果你不去洗腺體,你的病也治不好,那易感期的時候怎么辦呢?” 晏時清腰背挺直,回得輕松:“把我關起來。” 祁九剛想回 “這有用嗎”,便聽晏時清又接著說: “或者讓我獨占你。” 簌簌。 嫩綠的葉子于枝頂劃出弧線,祁九跑到眼底的笑意逐漸跑掉,還沒有浸滿的湖于秋日金陽中曬干。 他的注意力就此聚攏,回歸到現實,停留在這一秒末端。 “你不能獨占我的。” 他聲音平靜,聽起來卻有些發悶,但是在很認真地同他探討這個問題。 “那就要很大一部分。” 晏時清顯然是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像祁燕說得一樣,在牽扯住自己欲望的同時最大程度地滿足自己。 他說:“要百分之七十九的祁九。” 簌簌—— 祁九的心尖好像也有葉子降落。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于是轉過頭去,卻看到晏時清一如既往地謹慎。 微抿下唇,視線專注,無半點打趣意思。 面對這樣的晏時清,祁九倒是詭異地起了一點揶揄心理,故意問:“不好的也要?” 晏時清就說:“不好的也要。” 他頓了頓,半掀起眼皮,不輕不重地糾正:“沒有不好的。” 祁九便笑起來。 他堆積起來的陰郁情緒掃去大半,還沒完成的事情山一樣高,但祁九會在這一瞬間覺得,都無所謂了。 心里堆滿一種膨脹的氣體,迅速蓬松開來,好像在身體內部進行一場類似于往可樂里加入了曼妥思才會出現的化學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