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碗筷乒乒乓乓響,碎成尖銳的形狀。 他漲著臉朝著晏時清嚷嚷:“你要是知道有什么掙大錢的方法你去啊,成天在我這吃白食——” 這個畫面在晏時清眼中,與五年前的重疊。 十二歲時第二次被王流藺從收留所接走的晏時清,竟然真正相信了他說的鬼話,認為造成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還沒步入少年期的晏時清惶恐不安,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被迫接受眼前變故,任由王流藺將他裝進籠子里。 他被迫地接受這一切,看著上一秒還暴怒的王流藺,下一秒立即變了臉,突然抱住自己哭。 而現在的王流藺也正如昨日,看著滿地狼藉驟地打了個哆嗦,猛地哆哆嗦嗦地跪在晏時清旁邊哭喪,淚水糊滿臉: “小清、小清啊...... 舅不是故意說你的,舅舅在外壓力太大了,你別往心里去——舅舅喜歡你的,舅舅做這些都是心疼你。” 他態度轉變得太快了,第一次見的人恐怕會嚇一跳,宛如他才是受害者。 他開始不斷地重復自己為晏時清做過的種種,說自己有多在意多在意晏時清。 他像以前一樣,不斷地說自己都是為了他好,這都不是出自他本意。 但是晏時清在長大。 他眼里不帶任何情緒,那些帶著哭腔的道德綁架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共鳴。 晏時清看著地上那幾塊膩得反胃的肥rou,腦子里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畫面。 他想到祁九每天變著花樣把胡蘿卜融進其他料理,循循善誘地騙他吃下,還要歪著頭問反饋有沒有胡蘿卜味。 想到僅在線上溝通的柳河隔三差五還和他抱怨生活不如意,往往聊完了還會以 “耽誤了他的時間” 為借口,給他發一個小紅包。 想到周青先前兩天見他回來上課雖然滿臉不爽,但每日臨走前都要在他桌上丟一盒感冒顆粒。 晏時清朦朧地意識到,或許這些才能算喜歡、心疼和在意。 與楊崇錦曾經對他做的、王流藺正在對他做的不同,真正的好意與帶著利益的給予隔著深淵一般的鴻溝。 晏時清緊繃的神經總算松弛一點,他長舒一口氣,心有余悸地想到,自己剛才給孫勇發消息的行為應該不是錯誤。 王流藺還在緊緊地扣住晏時清的手,眼淚不斷落在晏時清虎口處,晏時清卻盯著渾濁的淚水笑了。 舅舅從沒見過這位孤僻陰冷的小孩兒笑,他笑起時眼尾會向上勾起丁點弧度,眉間舒展開,整個人總算是鮮活起來。 但王流藺沒辦法放松,他敏銳地在這笑里感受到一絲幸災樂禍。 下一秒,他看見晏時清從兜里掏出手機。 “你哪里來的手機。” 王流藺如臨大敵,鼓著眼睛要奪過來,“你在給誰發消息?!” 晏時清沒給他答案,門口卻出現有規律地敲門聲。 咚、咚。 王流藺覺得這兩下似乎砸在了自己心臟上。 下一刻,孫勇的聲音響起:“有——人——嗎——?” 王流藺在這一瞬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 他顧不上晏時清,回過神時立即目眥欲裂地往門邊撲去。 他大概是想抵住門,但在他走進的一瞬間,木門咔嚓一聲響,孫勇竟然是硬生生把門給踢斷成兩截! 王流藺連帶著破門被沖出好遠,后腦上撞上架子床床桿,哐當一聲,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孫勇這一次穿了一聲西裝,夸張的胸肌將布料撐開,在一片煙霧中雙手插著兜,叼著煙問晏時清:“想好了嗎?” 晏時清只點點頭,僅拿著手機走出房間。 “...... 等一下。” 王流藺呆望著晏時清的背影,久回不了神,“你們是怎么——” “你那精明的小侄子來聯系我的。” 孫勇朝他瞇眼笑,“人家做事可比你厚道多了呢。” 他語調輕快,動作卻格外兇狠,程亮的皮鞋猛地踩上王流藺的胸腔。 “啊!!” 骨頭斷裂的聲音伴隨王流藺的慘叫,震響整個廠房。 ——晏時清是在兩天前聯系孫勇的。 他要找孫勇談比較嚴肅的事,但是不去咖啡廳也不請人上門,只約在廠房背后的小樹林里。 孫勇也入鄉隨俗,在雜草堆里一蹲,便睨著眼打量他。 “你說你不知道你舅舅在哪?” 孫勇啼笑一聲。 “我知道他會什么時候回來,但回來的時間會很短。” 晏時清平靜道,“我可以選擇不告訴你。” 孫勇點燃煙:“這有什么難的,我派人來這邊天天盯著,就不怕抓不到他。” 晏時清眼睛眨也不眨:“如果你抓得住,也不至于來找我。” 孫勇摩挲自己腦袋老半天,猛地咂舌:“小狗崽子真是算得精...... 好吧,你說,找我來是想談什么條件。” “我想知道王流藺是怎么和你扯上關系的。” 晏時清說,“我去收留所后有半年沒見到他,他這段時間做了什么。” “...... 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 孫勇吐了個煙圈,很不滿地看著他,“這點破事還要我親自來。” 他話是這樣說,到還是老實解釋:“你知道你舅舅在賭博吧。” “那半年他不知道在哪里找的小姐,自己嫖了又沒錢付,那妞兒嘴也大,就給他推了我的賭場,讓他賭夠了再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