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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自斟自飲,看也不看對方,可周文章卻看著他,還對他說:“你長得板正,原本不搭這肆意的作風和這身招搖的紫衣寬袍,但也怪了,這三樣加在一起,卻是沒由來地好。” 竇將軍一愣,用發紅的眼望過去,周文章端著一精致小瓷杯,滿面桀驁。 這般語出不遜,他當時自然生氣,可脾氣尚未發出來,就一頭倒在桌上,醉過去了。 醒來是在酒樓客房里,周文章也在,他整理著木架上自己那件漿洗至半干的紫衣,聞聽動靜轉過身來,依舊是一身的清高。 …… 過往已矣,來日可追。 竇將軍走出房門,他打聽過,周文章到北境后先是做馬奴,兩年前升了雜役,再幾個月前被調去內營服侍,總之是越來越好了。 他不知周文章此時在哪里,便先向內營雜役們的居所行去,心中緊張忐忑,不斷思慮著要說的話語。結果還沒想好,就見兩個雜役裝扮的人迎面走上來,其中一個異常熟悉。 竇將軍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他驚慌失措地站住,甚至有點想跑。 但是晚了。 因為迎面那人也停下腳步,審視的雙目平靜地望了過來。 第47章 不和離就寫休書 竇將軍下意識將目光避開了, 近鄉情怯,三年未見,他的心怦怦直跳,渾身燥熱發抖。 然后他呼吸調整,抬起頭滿懷希望看過去,打算迎接那人的目光,結果卻大失所望。 周文章的確看他了, 但不是刻意,而是那種偶遇路人的極為隨意的看,然后又極為隨意地挪開目光, 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那種平淡,甚至讓竇將軍覺得自己認錯了人。 不死心地再看過去,周文章及他旁邊的中年侍從經過都遠離,便吝嗇得再沒有給他半點兒視線。 走出幾步, 中年侍從小聲問周文章:“那人是誰?一直看你。” 周文章用一貫的冰涼語調說:“不知道,不認識。” 竇將軍渾身一僵。 “不知道?”中年侍從不信, “看衣著應是位大人,從前又沒見過,應當是隨蕭使君前來的京里的官。” “他未著官服,我等無需行禮。”周文章繼續冷冰冰道。 “哎, 不是說這個……” 二人聲音越來越小,竇將軍站在原地,頭暈目眩。 當年分別時,他覺得周文章已經有變化了, 怎么如今又…… 竇將軍一身熱血被澆得透心涼,渾渾噩噩回到住處胡思亂想許久,決定再去試試。 他問清了周文章的住所,將來前準備好的東西帶上一部分,要說的話在心中來來回回地捋,走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內營雜役所是八人一間的通鋪,此時已是夜里,雜役輪值晚班或在各處勞作服侍,屋里恰巧就周文章一人。 竇將軍敲開門,向內一看,默默歡喜。 然而周文章卻是半死不活望著他,不動,也不說話。 竇將軍壓下心中忐忑,主動走進屋,將包袱放在桌上,故作輕松地四處看,“軍營就是與旁的地方不同,無論哪里都簡單整潔、秩序井然。” 周文章抱起雙臂,門也不關,似是隨時要趕人走。 他不搭話,竇將軍只好壓住尷尬繼續道:“我給你帶了些衣裳鞋襪,還有棉被,還有一些禁放的干貨吃食,”笑了一下,“我一人拿不動那么多,這里只是一部分,你先看看衣裳的顏色花紋你喜歡么?” 竇將軍轉過身,眸中全是期待的笑意。 周文章的臉卻是冰天雪地,出口的話語更是如被烈風寒冰淬過的刀鋒,狠狠扎在竇將軍心上。 “你夠了嗎?” 竇將軍再次僵住。 “你這是裝什么千里尋夫的賢妻?”周文章眉眼不屑地一挑,“你是否還肖想著執手相望抱頭痛哭?你未免太天真了。” 竇將軍面上原本就勉強的笑容終于維持不住了,他難以置信地問:“你、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什么?”周文章冷笑一聲,“你在京城高官厚祿錦衣玉食,自然不懂我在說什么。這三年我在此為役,漸漸地什么都看清了。” 竇將軍先是茫然,繼而有些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步解釋:“周文章你聽我說,這三年,相府和平南侯府看似并未管你,但其實是為了保護你。顧重明的案子與你之前的所為那般敏感,一不小心便是殺身之禍,我們不得不收斂。” “但我一直暗暗關注著你的情形,還一直都……想著你,”竇將軍有些急了,迫切道,“我不敢給你寫信,是因為我怕一旦被人告到陛下那里,會牽連你殃及你。所以我想你的時候,就把那些話寫下來,這三年來不知寫了多少!這回我本是想帶來給你的,但又覺得……難為情,就沒帶。你相信我,我們沒有不管你!你萬萬不可為此生疑!” 周文章頓了頓,凌厲的神色有些緩解,但很快就又桀驁起來,“你那些話,又都裝在了一個盒子里么?此等與司幽相仿的待遇,我要不起。” 竇將軍擰眉,“阿幽的事過去那么久了,你怎么還……” “呵,你太會安慰自己了。”周文章不屑地搖頭,“我曾同你說過,我這一輩子雖過得泥濘不堪,但我的心卻容不下半點蕪雜。錯了就是錯了,遠了就是遠了,涼了就是涼了,悔不得,也補不得。不止司幽,其他事也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