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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宣帝心頭一熱,整整袖口及腰帶。殿門打開,清雅俊秀的男子身著紅色朝服,不經意向外一看,登時變了臉色。 “陛下?!”男子跪下叩頭,“臣參見陛下,未得及時接駕,臣有罪。” 承宣帝低頭深深望著他,這一身隆重的繡鳳紅衣,宛如三年前他們大婚的吉服。 三年了,他終于回來了。 承宣帝內心翻涌,緩了一時,道聲“免禮”,將人扶了起來。 “三載不見,愛卿瘦了。”二人相扶著往殿中去,“可是在北境吃了苦?” “臣在北境,吃住都是最好的,將士們不知比臣辛苦多少,臣心中唯有感激,絕不敢抱怨半分。”男子將承宣帝讓到上首椅中,“臣方才屏退下人在此小憩,想著等陛下傳了就去見駕。怎么陛下自己過來了?” 承宣帝自然沒有說自己是想他想得發瘋一刻都等不了,一時亦想不到其他說辭,便避而不答,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男子猶豫了一下,在距離龍體三寸以外的地方坐了。 姿態端正恭謹,頭謙卑地垂著。 他很見外。 承宣帝嘆了口氣。 一時無言,氣氛有些冷,承宣帝的手放在腿上搓了搓,鼓足勇氣道:“愛卿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你。” 男子一愣,勉為其難抬了頭,但視線依舊向下。 “愛卿,你看看朕。”承宣帝索性執起男子的手。 男子立刻有點受驚,但無法違抗圣命,便硬著頭皮望了過去。 眼波如水,澄澈深邃。 承宣帝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這,是大夏朝的使君,是他后宮中的唯一,是他的正妻,蕭玉衡。 蕭玉衡出身大夏最具名望的士族——曲陽蕭氏。其族訓稱“必誦詩書,必追圣賢。入仕必優,為官必廉。克己慎獨,忠君敢諫。挺拔如筆,性溫如墨,堅貞如硯,澄凈如宣”。大夏歷代朝廷要員從來少不了他們的身影,而今年剛滿而立的蕭玉衡更乃蕭氏百年來最優秀的人才。 八歲時,蕭玉衡的詩文被認定為狀元之作,先帝準其成年后不必參試直入朝廷。十歲時他入宮教引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承宣帝,堪稱半師。 蕭玉衡還刻苦修習兵法,尤擅布陣,十五歲隨軍出征,雖不親自殺敵,但運籌帷幄屢立奇功,多年老將亦不能及,人送綽號“天賜文將軍”。 大夏軍中許多年輕將領皆受過他的指點,司幽更是跟隨他十多年,敬之如兄長師尊。三年前滅文國,蕭玉衡擔任督師,當居首功。 太子元衍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與蕭玉衡有關,然而出人意表的是,蕭玉衡獲封的不是丞相太尉、不是兵部尚書,而是使君。 大夏律例,母儀天下者,立女子,稱皇后,立男子,稱使君,巡九寺五監,可參政議政。 朝野震驚,天下震驚。 最震驚的,當屬蕭氏。 曲陽蕭氏為國盡忠為民請命,自詡清流風骨,從未出過以身色侍君的后宮之人,不少蕭氏子弟對新帝行事頗有微詞。然蕭玉衡當機立斷,將自己的名字劃出三族之外,領旨受命,與承宣帝完婚。 可大婚禮畢尚未洞房,蕭玉衡便奉旨前往北境,督管邊境十營。他淡然地脫下喜服換上輕甲駕馬而去,甚至連他的皇帝夫君長什么模樣都沒看仔細。 印象中的,仍是幼年時那個又頑皮又呆蠢的胖太子。 他們曾相伴五載,又分別十數年,一朝結為連理,卻是今日才真正有了好好說話的機會。 凝眸相望間,過往仿佛重新經歷了一遍,承宣帝再也按捺不住情動,緊緊抱住蕭玉衡的肩,紅著臉傾身上前。 “陛下……”蕭玉衡緊張地伸出雙手擋著。 承宣帝的心頓時冷了下來,他這是做什么?他不愿與自己親近?! 蕭玉衡亦發覺自己本能的反應不妥,強自鎮定道:“陛下可否給臣幾日時間……緩緩?” “緩緩?!”承宣帝一臉匪夷所思,“你要緩什么?你是朕的使君,朕娶你三年,連碰都沒碰過一下,如今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還要緩緩?!” 蕭玉衡也有點慌了,“臣……一路奔波,實在辛勞,怕服侍陛下不當,所以……” 承宣帝一點兒也不相信他,失望地看了一會兒他受驚推拒的模樣,壓著怒氣,起身負手在房內踱步。蕭玉衡跟著站起來,擔憂地望著承宣帝暴躁的身影。 “……你說,你此番請旨回京,究竟是為什么?三年前跪在朕面前,讓朕答應放你回北境駐守才肯成婚時你何等果決,怎么如今卻自己跑回來了?你說你一刻不敢忘先帝南征之遺愿,要回北境訓練將士軍陣,那你現在回來,是把先帝的遺愿忘了么?” 蕭玉衡撲通一跪,“先帝遺愿,臣絕不曾忘,臣今次回來是因為……” “是因為朕詔回了司幽,你擔心他,提前回來為他打點保他平安!你剛才不讓朕親近,也是因為司幽吧?你對他就那般好嗎?!” “陛下!此話從何說起……” “哼!”承宣帝氣得甩袖,背過身不看蕭玉衡。 殿中寂靜,唯余承宣帝粗重的喘息。 蕭玉衡思索片刻,嘗試道:“司幽乃百年難遇的將才,手下玄甲突騎營乃我大夏最精銳的隊伍,日后南征非他不可。陛下突然以莫名的理由詔他回京,已引起了許多猜疑。此事關乎先帝遺愿、大夏國運與陛下的聲譽,臣不得不回來。至于陛下之后說的那些,臣實在是摸不著頭腦,不知該從何處分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