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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風一樣的男子,笑。 “遲早有一天,他會被你氣活了的。”阿骨手執黑子落在棋格中央,五個黑子練成了一條線,“我又贏了,所以咱們還是繼續手談吧,這個連線游戲太過無趣了。” 朕順著石凳癱軟在地上:“不要,那棋太費精力了。” “你的精力,也只能費在這上面了吧。”阿骨不為所動,一邊收著棋盤上零落的棋子,一邊嘲諷道,“該把你的線收一收了,你總有一天會把自己也玩進去的。” “怎么會。”手指研磨著腰間的金色玉佩,看著上面盤旋的金龍,“我有分寸。而且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是否把自己玩進去了,還有什么區別么?” 阿骨看著朕,然后搖頭。他抬手在天元上落下一子,然后看著朕不再言語。他有意與朕繼續手談,可朕不想玩了:“很無趣啊,”如此說道,“每天都是一樣的風景,每天都是一樣的生活,難道不厭倦么?” “你的棋局已經走到了最后,”阿骨越過期盼,從朕的簍子中取走了白子,“等的不過是那個旁觀者,事到如今,也沒有人能夠再說什么了吧?” 他自己與自己下著棋,一步接著一步,不曾中斷。阿骨對打譜(自己與自己下棋)很熟悉,像是朕一樣。過去所有的歲月,我們都是這么走過來的,打譜,或者對弈,互相依偎著在那個小小的院落里,一起長大。 “可是看著將軍……”靠在石凳上,亭子外面的天空明媚到刺眼,“忽然有些期待了。” “他見過你。”棋聲不斷,伴著阿骨的聲音,有種奇異的協調感,“只是他如今失望了。” “哈哈,那我豈不是還要內疚一番?” “你是該內疚,”阿骨的聲音越發無悲無喜,如同死人,“是你,將他拖入了這局。” “……你一定要如此直白?” “一貫如此。” 阿骨總是能夠看透朕的內心,他也從來都是直言不諱的那一個:“我可不懂佛理。” “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阿骨落子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初見你的時候,你如同已經死去,而如今,你因為他活了過來。” 熟讀佛理的那個可不是朕,不過也不是阿骨。 “你越發的像是母后了。”嘆氣,“我可不想懷念她哦……” 阿骨停下手中的棋,拍了拍袍子站起身:“走吧。”他一把揪著朕的頭發,抬頭就往亭子外面走,“今天既然天這么好,就去祭拜一下故人好了。” 去祭拜誰啊? 當年母后走的時候,正是滿宮懷疑母后紅杏出墻之時。就連父皇也開始懷疑母后是否有了別的男人,對昔日甚是恩寵的母后變得冷淡又鄙夷。就連母后最后亡故之時,他給的也不過是一個冷漠的背影,然后就那么放任這他的正妻,就死在了那偏僻的院落之中。 那熟悉的周長五百步,一百塊兒青石磚瓦,兩顆破敗老樹,四扇窗一扇門六根頂梁柱老房子,居住著母親的亡魂。在西邊兒的樹下磕了幾個頭,便與阿骨靠在了東邊兒的樹下,抬頭看那敗落的葉子。 一如那緋紅大門開啟之時,所做的事情一樣。 “說我一點兒都不懷念,你信么?”身份的水漲船高,帶來的是翻新的小院子。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是內里卻因為朕與阿骨時常歸來,變得富麗堂皇。 阿骨不說話,他看著西邊兒那棵老樹,棕色的眸子里一片茫然。 或許是回到小院子的緣故,朕也沒有了說話的興致。靠在樹根下看著西方的天空,慢慢的數著自己的心跳。 一下,兩下,三下…… 復次地藏,未來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于佛法中所種善根,或布施供養,或修補塔寺,或裝理經典,乃至一毛一塵、一沙一渧。如是善事,但能回向法界,是人功德,百千生中,受上妙樂。如但回向自家眷屬,或自身利益,如是之果,即三生受樂,舍一得萬報。是故地藏,布施因緣,其事如是。 三千五百九十九,三千六百…… 復次地藏,若未來世,有諸國王,至婆羅門等,遇先佛塔廟,或至經像,毀壞破落,乃能發心修補。是國王等,或自營辦,或勸他人,乃至百千人等布施結緣。是國王等,百千生中,常為轉輪王身。如是他人同布施者,百千生中,常為小國王身。更能于塔廟前,發回向心,如是國王,乃及諸人,盡成佛道。以此果報,無量無邊…… 一萬零七十九,一萬零八百…… “陛下?” “!” 公公跪在面前,端著精致的糕點,小心翼翼的看著朕,唯恐朕對他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呢,如今掌控內宮的是他,掌控外宮(即朝O政)的是太傅,掌控兵O權的是將軍,朕又能做些什么的。 “何事?”不遠處是下落的金烏,渲染了天際,也染紅了金色的磚瓦。 “天亮了,請陛下回宮歇息吧。”他停頓,“骨公子已經先行離開了。” 環顧四周空無一人,是么,阿骨又先一步離開了啊。 “遲早有一天,”不告而別的阿骨有點兒讓朕生氣,“朕要治阿骨的罪。”小聲嘟囔著。 公公沒說話,他跪在那里托著朕的腿,抬手給朕揉酸麻的小腿。他的手藝是宮里最好的,不過一會兒酸麻的腿就恢復了知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