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已成魔 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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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過寧夏、我見過戰爭、我聞過屠城時的血流成河。在人間地獄掙扎的,不是延續數百年的大端貴族,不是飄渺得萬代蒼生……是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若為了萬世之安,無為旁觀。這樣的茍活于世,與芻狗何異?這樣的平安,算得上平安?” “你們傾星閣的天下大道,我始終學不會。見死不救如何心懷慈悲,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蒼生?我是個心軟寡斷之人,算不得什么逐鹿中原的梟雄之輩。我看不到那萬代之后,我只能瞧見當今的世道。我力有未逮,唯有保護身側之人,救活身側每一個我能看見的人。” “謝太初是我傾心相愛之人,是我結發夫君。他救我、愛我、護我。犧牲良多。我若以他之性命換這皇權富貴,與趙戟何異、與禽獸何異?我如何面對天下人,如何踐行我的道?” 趙淵言語激昂,說到激動之處,眼淚不由自主落下。 “他若死……我如何獨活。”趙淵哽咽道。 無憂子站立在廊下,安靜地聽著他的話,似有觸動,過去片刻,他抬眼去看遠處的密林,那密林后是擺滿了數百傾星閣門徒牌位的祠堂。 “說完了?”他問。 “是,仙尊我……” “你可以走了。” 趙淵一怔:“仙尊?!” 無憂子一甩袖,轉身離去。 趙淵抬頭,自己竟又回到了山門下。 * 謝太初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那個夢里,什么也沒有,只有滿天星宿。頭頂的紫薇星端坐宮中,一明一滅、閃爍的光亮中帶著不懷好意的窺探,壓迫著他,往黑暗深處墜落。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什么托住了他的身體,將他從星辰深處拖了起來,緩緩向上、向上,直抵群星。 那些星光逐漸變得璀璨,接著連成了一片,成了明亮的光。 謝太初睜開眼睛。 他躺在一個空曠大殿的中央。奶白色的陽光從藻井中滲透進來,溫柔地照亮了殿內。在他的上方,以精巧機擴所控制,一些木制的圓球正在緩緩運轉。 這運轉中的木球,與天空中的命數十二宮一一對應。 地面金磚上,繪制天下地圖,仔細去看,隱約間,在山川河流中又依稀可見太極八卦之形。 “乾坤大卦。” 無憂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謝太初回頭去看,他正合上殿門,緩緩走到了面前。 他仰頭去看頭上星宿,有些感慨:“大端朝建國,傾星老祖推演氣運,率領教眾跋山涉水入蜀選址,在此起廟宇、修樓臺,吸納天地精髓、盤踞大端命理龍脈。這乾坤大卦便是那時便存在至今的,已有三百多年歷史。這其間,我傾星閣諸位得道仙師多次逆天改命、重布星宮,挽救大端朝命數……” “師尊。”謝太初喚他。 “傾星閣存在三百三十四年了,我見過太多同門慘死,他們前仆后繼義無反顧,可是我并不明白。真的有天道嗎?真的有命數嗎?我等之死真的有為大端續命否?還是大端本就不到亡國亂世?為了這樣的虛妄的言論,虛妄的命數,要一個人、要數百人……去死……那么到底是眼前這些人的性命重要,還是那些未曾謀面甚至未曾出生的人的性命重要?” “我們總要救蒼生,可什么是蒼生?蒼生又在何方?我面壁參道,游歷世間,卻依舊沒有答案,道行因此停滯多年。直到……直到剛剛……”無憂子看他,“有人給了我他的答案,也許不算最好,卻已可以解答我心中的困頓。我已通透了。” “這個人說了什么?” “他說,他不過渺小一人,無法與天道抗衡。他救不得千秋萬代,唯有救眼前之人。不然與禽獸何異?”無憂子感慨。 謝太初一震,喃喃道:“是趙淵。” “是,就在山門外……你想見他?” 謝太初半坐起來,他咳嗽了幾聲,搖了搖頭,艱難道:“我已強弩之末,何必見他,讓他傷心。” “你曾耗費修為,推演乾坤大卦,窺探天道,知道了趙戟乃是命定之人……你所剩無幾的修為,便要拿來推演下半闕,為趙淵重布星途,送他走上帝座。這便是你選擇了這條路的命運。如今,他已獲民心、又攻城略地勢不可擋,只要你以命換命,他就能得到天下。你又何必再見他……” 無憂子問他:“這是不是你本來的計劃。” “師尊說得沒錯。” 無憂子走到他身側,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太初,你知道你的名字由何而來?”無憂子問他。 “我,本名謝初,太初乃是師尊為我起的道名。算下來正好是太字輩,便名為太初。”謝太初回道。 “也不止如此,我多少有些私心。” “私心?” “道自虛無生一炁,便從一炁產陰陽。陰陽再合生三體,三體重生萬物昌。【注2】你是我從人間地獄中撿了回來的孩子,我見你時,你站在尸山之上。你的命數斷絕,沒有過往、更無未來,正如自如世界混沌之初,正如天道自無到有的那縹緲的先天一炁。【注3】……這從無到有的道,便是太初。” “……徒弟慚愧,領悟不夠。” 無憂子抬頭看向頭頂的機擴星宿:“三百三十四年,傾星閣所給予大端的足夠了。這些鮮血和犧牲,足夠完成任何讖言,足夠償還任何虧欠。傾星閣的過去,便讓它在貧道這里告一段落,未來的一切,包括大端、包括蒼生,甚至于未來……自有自的路與道。不應執著于此。” “師尊?”謝太初直覺不妙,想要起身,無憂子按在他肩頭的那只手掌猶如千斤,讓他無法動彈。接著自無憂子掌心傳來一縷天罡之氣,襲入他體內,與他體內的無量神功相撞擊,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力量沖擊他體內經脈,一瞬間,渾身劇痛讓他頓時顫抖,一口血吐在了地面那山川之中。 他急促喘息:“師尊!” 片刻之間,他渾身功力盡廢。 還不等謝太初劇痛有所緩和,無憂子大袖一揮,殿門打開,接著謝太初便被他甩了出去,落在了殿外青石板上。 謝太初在地上掙扎,待劇痛過去,身體內竟空空無物,無量神功的修為被清理得一干二凈,而那些因為走火入魔帶來的撕裂般的痛苦,竟然與無量神功一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踉蹌站起來,抬頭去看。 無憂子正緩緩合上殿門。 “師尊,推演乾坤大卦的后半卦便要耗盡修為丟掉性命!這樣的事本應我去做!” “以你這微末所剩無幾的功力,如何運行得了乾坤大卦,如何重布星宮?如此孱弱之人,怎配為我傾星閣之徒?我已廢你全身修為,從今日起,你便被我逐出山門,再不是我傾星閣弟子。” 他冰冷的眼中有了溫柔的色澤。 “太初乃是混沌之終結,萬物之伊始。這是為師予你的厚望。” 說完這話,無憂子合上了殿門。 那殿門一經合上,任由謝太初捶打竟紋絲不動。 又過片刻,大地震撼,天地嗡鳴。 其間有無憂子釋然大笑之聲傳來 猶如幻覺。 可真切在耳邊。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生亦何為,余將渡河! 本身晴朗的天空忽然暗淡下來,太陽依舊在天中閃耀,可是漆黑的天空中星宿依次浮現。 北天之中心,代表著紫微的北極星閃耀著璀璨的光芒。 象征著命數的十二宮緩緩運轉。 可是就在下一刻。 運轉忽然停滯。 所有的運轉都停頓了下來。 北極星上那代表著紫微的星辰開始向著相反的方向移動,它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拉扯,撕裂,離開了屬于它的命宮主星位置。 與此同時,在北斗星中的勾陳星則被推動著,往北斗星的方向而去,最終占據了原本屬于紫微星的位置。 這個過程漫長又迅速。 像是經過了億萬年的更迭。 又像是一眨眼中的瞬息。 那顆替代了紫薇,盤踞在北方天空中的勾陳,閃爍了一下,爆發出來了超越紫微的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瞬間,黑夜被這光芒浸透。 漆黑的天空重回明朗。 此時天光乍破,云霧盡散。 在這孤峰之上的傾星閣,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袒露在天光之下,接著有鳥叫蟲鳴之聲響起,似云臺仙境。天下靜謐,萬物歸元。嘈雜的內心和所有的一切紛擾似乎都在這一刻被洗滌。 寂靜的祠堂里,沉郁之氣一掃而空。 而那勾陳……抑或者現在喚做北極星的存在,不屈不撓地在天空的北側閃耀著,光亮竟能與太陽一較高下。【注4】 乾坤大卦已行,星宮被重塑,天道被篡改,命運已天翻地覆。 謝太初捶打至力竭,知自己再無能為力,于殿前叩首三次,未曾起身便已有熱淚灑地,難以自己。 “不肖徒弟謝太初,拜別師尊。”他顫聲說道。 * 無憂子離開后,趙淵在山門前又徘徊許久,可云霧繚繞之中竟找不到上山的路了。 許久后,有一道童打扮的少年出現,對他說:“請王爺下山吧。” “太初性命危在旦夕,還求仙人待我去見無憂子。” “師尊說了,你要找的人不在山上。”道童道。 趙淵怔了怔:“什么?” “你要找的人與我傾星閣緣分已盡,不在山上。”道童又道,“您與我傾星閣緣分亦盡,是上不了山的。” “你是說……你是說,太初不在傾星閣?” 道童不答,鞠躬道:“還請王爺早日離開。” 說完這話,道童轉身就走,再不理睬趙淵。 趙淵在山門又站了片刻,道童的話似乎難以相信,可是不知道為何,絕望的心里生出了新的希冀。 他抬步離開,往山下臺階走了數十步,再回頭去看傾星閣的山門,竟然消失不見。 心中那種可能的預感變得強烈,他繼續援梯而下,行至那搖搖晃晃的索道橋旁時,心已急切跳動,迫不及待想要走過索道橋去,去看看橋的那一邊。 看看人間的那側,是不是有什么奇跡發生。 他是那么的急切上了索道橋。 快行到彼岸,便瞧見橋那一邊似乎有人影。 心頭一動,腳下竟然空了,便要跌落懸崖,就在此時,手腕被人拽住,猛地一拉,竟然過了橋,落在什么人的懷抱中,兩人又倒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