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151節
雪衣站在一旁,眼前微晃,這才覺得自己頭一回看清楚枕邊人。 老國公這回也沒再阻攔,只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你若是想去便去吧,只是記得我同你祖母,母親,兄長,還有……你未過門的妻子都在等你,你千萬記得保全自己。” 崔珩垂著頭,一聽見“未過門的妻子”,瞬間抬了起,正與看著他的陸雪衣四目相對。 兩人對視了一眼,崔珩緩緩移開,這才露了今晚的第一個笑,沉聲應下:“行簡定然不辱使命。” 第105章 留住 先前突厥二王子剛簽了條約回去后三王子卻出兵毀約, 邊關突然告急,亟需人手, 圣人原本屬意于崔珩, 只是聽說他剛受了傷,不好指派。 這回倒是好了,圣人正遲疑的時候, 崔珩主動請了纓, 圣人頓時大喜,當即便下了令命其為征西將軍,整頓行裝, 盡快出征。 事情定下之后, 崔珩便忙碌了起來,很少再待在府里。 崔珩同雪衣的婚事雖未公布,但流言已經傳了出去,府里幾乎人盡皆知。 先前這位陸娘子因為意外剛被二夫人解了婚事,誰知后腳她便許給了崔二郎,這經歷, 著實讓人艷羨。 消息傳到了江左,陸氏也頗為震動, 沒想到剛折了一個二夫人, 又多了一個“二夫人”。 崔三郎此時已經同王家女定親了, 自從母親走后,他不再執著于陸雪衣,聞言只是淡淡一笑。 崔璟同盧娘子的婚事也暫且定下,盧娘子知曉當初是誤會一場, 也誠心帶了禮去同雪衣賠禮。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雪衣本該高興的, 但一想到崔珩即將要出征,她又開始憂心忡忡。 如今已經到了秋日,大軍開拔,再西行到西北時恐怕要入冬,是以這些日子崔珩在外忙碌的時候,雪衣便著手為崔珩準備冬衣及一些防寒的器具。 大夫人也想通了,如今大郎已經定下了范陽盧氏,若是二郎立了戰功,再娶一位貴女恐怕才要招圣人忌憚,故而這個時候娶出身不顯的陸雪衣反倒是一件好事。 因此大夫人對雪衣態度又緩和了許多,之前承諾給她的東西,依舊給了她留作傍身,只想著讓她在崔珩出征前便嫁過來,也好安一安他的心。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當她將此事與崔珩提起時,先前一直汲汲于求娶的崔珩卻并不答應。 “你為何不答應?”大夫人不解。 崔珩沒多言,只淡淡地道:“婚事不急,等我回來再說也不遲。” “你是怕成婚后萬一你回不來會耽誤陸丫頭?”大夫人聽出了他的意思。 “是。”崔珩沒反駁。 實則若不是母親要把陸雪衣送走,原本他是打算連定婚都不提的,只等著他真的能回來之后再向陸雪衣求親。 大夫人也不是不能理解崔珩,但她身為母親,想的要更長遠一些:“你的本事我自是信的,可萬一真的出了事呢?總得留個后,也好續續香火。” “我并不在這些,何況此時距出征不到一月,匆匆結親恐叫旁人笑話陸雪衣,此事不必再提,等我凱旋后再親自討要圣旨,公布出去。”崔珩并不答應。 大夫人在這點上的確有私心,若陸雪衣是她的女兒,她定然不會想讓女兒在出征前便嫁過去,推己及人,她也沒再強求:“既然你如此說了,我也不好再逼你,一切只盼你多當心。” 崔珩點頭應下,沉思了片刻又多說了一句:“這些日子兒子不在,懇請母親多照拂些陸雪衣,勿要讓她受委屈。” 大夫人眉梢動了動:“這還沒進門,你就護的這么緊,你是怕我吃了她?” “兒子不敢。”崔珩低頭。 “你是為國出征之人,誰敢讓你的未婚妻子受委屈,放心吧,有我看著。”大夫人答應下來。 崔珩這才放下心,一抬頭,卻瞧見門外閃過了一個石榴裙的襦裙。 “走什么?”崔珩認出了那是雪衣,叫住了她。 雪衣原本是想來看看崔珩的傷有沒有好,哪成想恰好撞上了大夫人,怕失了禮數,她才想走,但被崔珩一叫,她只得折了回去,沖大夫人行了個禮。 出乎意料的是,大夫人非但沒怪她,反倒和善的招了她坐下:“來了便坐下吧,我正好有事要走。” “夫人慢走。”雪衣送她。 “時候還早,你們多聊聊。”大夫人摸了摸她的頭,帶著笑離開了。 雪衣不明所以,等大夫人走后忍不住嗔怪了崔珩一句:“你母親還在,你做什么叫我?” “你怕我母親?”崔珩伸手去扯她。 “也不是怕。”雪衣搖搖頭,大夫人之前雖要送她走,但對她其實并不壞,那日老國公不待見她的時候大夫人還替她解了圍,她想了想,低聲道,“我是不想讓大夫人失望,讓她覺得我沒規矩。” 崔珩一聽,卻意味不明地笑了:“我快走了,母親現在巴不得你沒規矩。” 雪衣窩在他懷里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臉頰倏地爆紅,輕輕捶了他一下:“你別胡說……” 崔珩被她一捶,忽然悶哼了一聲,雪衣立馬慌了:“你怎么了,可是碰到你傷處了?” “嗯。”崔珩故意道,拉著雪衣的手搭到他背上,“你幫我換藥。” 雪衣信以為真,連忙替他解了外衣。 衣服一拉開,只見崔珩背上的傷已經大半好了。 但是那淤痕縱橫交錯的,看著還是格外唬人,雪衣指尖沾了藥替他抹著,越看越難受。 “心疼了?”崔珩回頭,正看見雪衣一直低著頭。 “沒有。”雪衣別扭,氣哼哼的按了下去,“誰讓你不告訴我,再來五十大板才好。” “再來五十大板我這腰可就真廢了。”崔珩笑道。 “廢了就廢了,關我什么事。”雪衣抿著唇。 “怎么和你沒關系?”崔珩轉身,挑起了她的下頜,“你不是最清楚有多大關系?” 雪衣臉頰忽地熱了,坐在他膝上渾身不自在,聲音也低下去:“還上藥呢,你別鬧……” “你上你的。” 崔珩喉嚨滾了滾,原本貼在她腰上的手挑開了她上衣的下擺鉆了進去。 雪衣原本還在替他上藥,慢慢地心神不寧,覺得自己仿佛天上的云,被大風吹的沒了形狀,又好像一團軟泥,軟綿綿的沒什么力氣,全靠后背倚著他前胸才沒滑下去。 抱著坐了一會兒,迷茫中,雪衣敏銳地感覺到了后腰的異常,輕輕咬住了唇:“你……你不是還傷著嗎?” 崔珩被她一打斷,微曲的雙手停住,忽然笑了:“我傷的是背,這有什么妨礙?” 雪衣原以為這段時間他是真的轉了性了,沒想到他還是這樣,找著機會便摁住她不放,頓時又生了氣。 換做從前,雪衣定然會直接把他推開,可一想到他就要走了,這一卻山高水遠,生死難料,她沒再掙扎,只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輕輕地道:“門還沒關,你先讓人關門。” 崔珩已經一個多月沒碰過陸雪衣,剛才也是一時沒控制住,現在一聽見她半推半就的聲音,他忽然冷靜了下來,雙手一抽,轉而替她理了理被掙開的衣襟。 “怎么了?”雪衣忽然被松開,眼中的霧氣還沒散。 “沒事。”崔珩唇角勾了勾,有意調侃她,“我是怕待會傷口崩開。” 雪衣耳尖guntang,埋在了他懷里小聲地道:“那……你小心一些不行嗎?” “你這副模樣讓我怎么小心?”崔珩流連地撫了撫她的側臉,聲音低啞,“你未免太高估我。” 雪衣被他低沉的嗓音蠱惑地耳根發軟,身體也沒什么力氣,再這樣下去,他的傷口恐怕真的要崩開了,她抿了抿唇,只好掙開了他:“時候不早了,我突然想起我給你做的護膝還沒完,我先走了。” “衣服。” 崔珩盯著她散開的衣襟提醒道。 雪衣連忙攏了攏,回頭嗔了他一眼,緊接著落荒而逃。 崔珩看著她纖瘦的背影微微勾著唇,只是在她走后,他唇邊浮著的笑意卻淡了下去,一個人強行壓下了翻涌的情緒。 *** 往后又養了半個月,崔珩的傷徹底好了,離出征的日子越來越近,府里的氣氛也一日比一日凝重,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地替崔珩準備出征用的東西。 雪衣帶著女使做了棉衣,護膝,護腕,能想到的東西她都做了,這些日子也忙的不可開交,偶爾與崔珩見上一面,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親近一番。但不同尋常的是,親也親了,抱也抱了,衣服解開已經什么都做盡了,到了最后一步,崔珩反倒停下了。 雪衣一開始以為崔珩真的在擔心傷口會崩,可后來他的傷明明好了,臉色微青,漲的驚人仍是不肯動她,雪衣才意識到不對勁。 二表哥這分明就是不想動她吧。 他如此克制,應當是害怕回不來,打算給她留條后路。 雪衣一想明白,心里酸的厲害。 可崔珩自以為這是在為她好,但他若是不在了,她毫無念想,下半輩子更是沒法支撐,倒不如留個骨血在。 雪衣明白之后好幾次想找崔珩敞開說清楚,但每回剛一提到,崔珩便岔開了話題,對著她愈發收斂。 時間過得很快,終于等到臨出征前的最后一晚,才有了轉機。 這一晚,雪衣正在為崔珩收拾行囊,東西已經大半整理好了,她正準備叫人來搬運的時候,忽然發現崔珩不知何時來了,正倚著門打量她忙碌的身影,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情。 “看什么,我臉上有臟東西嗎?”雪衣被他一動不動的眼神看的不知所措,連忙伸手擋住自己的臉頰。 “沒有。”崔珩走過去,拿下了她的手,“我只是覺得我們好像夫妻似的。” 雪衣被他一提醒,臉頰微微紅了,小聲地辯駁:“難道不是嗎?” 他們之間現在差的不過就是一紙婚書罷了。 “不但是,還是個賢妻。”崔珩笑了笑,握住她布著針眼的指尖,“做了這么多東西,手疼不疼?” “不疼。”雪衣蜷了蜷指尖,“除了我,這里還有女使做的,盧娘子也幫了不少,大夫人也送了一些來。” “那也不用做這么多。”崔珩笑了,“你做這么多,穿三年也穿不完。” “穿不完也沒事,總比沒有的好。”雪衣悶悶地數著里面的東西,“我給你準備了棉衣,護膝,羊毛鞋墊,你愛干凈,貼身的里衣也帶了十幾件,還有各種治外傷的藥,金瘡藥,止血藥,補氣的藥……” 數著數著,她鼻尖開始泛酸。 她實在不能為他做些什么,只能準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雪衣說到后來,已經哽咽到開不了口,她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總之,你一定要回來。” “會沒事的。”崔珩回抱住她,從喉間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你不許騙我,你這回再騙我,我就……我就徹底不理你了。”雪衣抬起頭,話一脫口,才發覺這回他即便是真的騙她,她也沒辦法再同他生氣了,眼淚唰的便掉了下來。 “還沒走呢,你自己嚇什么自己。”崔珩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現在就哭成這樣,我若是真的斷了胳膊,斷了腿,你是不是得哭昏過去?” “你不許說晦氣話。” 雪衣著急,連忙踮腳捂住了他的嘴。 “嗯,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