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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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跛腳,能不能找到差事還難說,如何能還得起?”雪衣?lián)u頭,“救人救到底,算了,我且先把他領(lǐng)出來,余下的能買什么琴便買什么。” 反正她的家世擺在那里,又給了崔三郎定親,該笑她的人不會因為她撫的好便不笑了。 雪衣索性不理會了。 于是借著買琴的由頭,第二日雪衣總算能拿到了對牌,出了門去了醫(yī)館。 崔璟的鞭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被人領(lǐng)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醫(yī)館的伙計拍了拍他的肩:“你這回可算是遇到貴人了,這位陸娘子不但救了你,還把藥費也替你結(jié)了,可真是好心。” 崔璟抬頭,遠遠的看見了坐在馬車里的陸雪衣,才明白又是這位小娘子幫的他。 崔璟心底極為酸澀,一拱手拜下去:“王景這條命多謝陸娘子搭救,小娘子要王某做什么,王某一定義不容辭。” 今日王景洗干凈,又換了一身衣裳之后,面龐周正,身材高大,頗令人耳目一新。 雪衣微微詫異。 興許又是像李臣年一樣家道中落吧,他既不想說,雪衣便也沒問。 “我不要你做什么。我也是寄居在別人府中,帶不得你回去,你走吧。” 雪衣回道,又吩咐晴方給他遞了個錢袋子。 里面裝了十貫,是她想辦法省出來的,足夠他活一段時間了。 崔璟看著那錢袋心情極度復(fù)雜。 先前他還是崔家大公子的時候,何曾看上過這十貫錢,可如今,這確是他受不起的了。 崔璟擺手:“小娘子救我已是無以為報,我哪里還敢再收小娘子的錢。” “你不必跟我客氣,我并不差這些。” 雪衣安撫道,實際上給了這錢,她真就所剩無幾了。 崔璟還要推拒,雪衣卻只丟下一句保重,便讓車夫起行,往琴行去。 崔璟只好收了錢。 但三年未歸,他如今跛了腳,走在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有些茫然。 長安雖大,卻似乎無他立足之處。 崔璟游魂一般地拖著跛足游蕩著,不知不覺仍是跟在了陸雪衣身后,遠遠地一路跟著她到了琴行。 送完崔璟,雪衣正在挑琴。 掌柜見她生的天仙似的,氣質(zhì)不凡,以為是來了個貴客,便賣力地跟她推銷著店里的古琴。 “這是雷氏琴,雷家的那位少主費了兩年剛做出的,琴弦用的是江南運來的蠶絲,琴身也是頂好的百年梧桐木,價格也不貴,只要三百金,最適合小娘子您這樣的貴女用了,您要不要拿一把?” 三百金,她手里只有一百金不到,如何敢要。 但這話不好直說,雪衣正要想個說辭婉拒,門外卻有人幫了她。 “這不是雷氏琴。”崔璟篤定地道。 “哎,哪里來的跛子,你胡說什么?”掌柜被攪了生意,眼眉一瞪。 “陸娘子,你信我,這當真不是。”崔璟執(zhí)著地道,“雷氏琴前口蒙的是蟒皮,可模仿人聲,這張琴蒙的是鹿皮。” 雪衣低頭去看,果然發(fā)覺那是鹿皮。 掌柜再仔細一看,果然發(fā)現(xiàn)自己拿錯了。 “對不住小娘子,這張才是雷氏琴,是小廝糊涂了,擺錯了。”掌柜道歉,換了張真的來,“您這樣的貴人,我當真沒必要欺您。” 雪衣暫且沒看那琴,上前問了崔璟:“你怎么跟來了?” “我……我不知該往何處去。”崔璟如實地答道。 也是,他一個從西域被拐過來的人能往哪兒去。 一旁的掌柜聽見了,發(fā)覺他頗為落魄,瞇了瞇眼問道:“你懂琴?” “略懂一點。”崔璟答道。 他能一眼看出雷氏琴,定然不止是只懂一點。 掌柜的有心試他,一張張的指過去讓他談來處,崔璟全都答上了,掌柜頗為滿意。 “會斫琴嗎?”掌柜又問。 “會。”崔璟如實答道。 “我這里斫琴的師傅回鄉(xiāng)了,店里正缺人,你可愿意留下替我制琴?”掌柜盯著他的跛足。 留在這里斫琴,對他一個跛子來說著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雪衣也覺得尚可,抬頭看向他:“你既不知去哪里,不妨便留在這兒,憑著門手藝也可過活下去。” 崔璟從前只當斫琴弄弦是雅事,何曾想過以此為生計。 但眼下他別無去處了,苦笑了一聲,還是應(yīng)下:“好。” 掌柜的平白撿了個懂行的,頗為歡喜,領(lǐng)著他安排住宿去了。 崔璟這便算是安頓下來了,認真說起來又得謝這位陸娘子,于是便想著等再攢一攢,替這位她斫一把琴以作報答。 崔璟去了后院,雪衣又繼續(xù)看起琴來。 好的她買不起,買的起的錢又不夠。 挑了半晌,她揀了一張尚且還可以的拿了起來:“要不,就這張吧?” 這琴行在西市,幾步之遙就是京兆尹所在的光德坊。 她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聲輕笑。 雪衣抬頭去看,卻瞧見了剛下值的二表哥,渾身微微僵硬。 崔珩也是看見了門口的停著的馬車才多看了一眼,沒想到正看見是陸雪衣在挑琴。 “這把琴用來燒火都算抬舉。”他走過去,冷冷地道,“你這什么眼光?” 雪衣瞬間漲紅了臉,將琴放下:“只是看看,我又沒說買這張。” “表哥今日怎么下值這般早?” 她踱著步躲開,希望他快走,不要發(fā)現(xiàn)她的窘迫。 “剛忙完圣人出巡的事,這幾日回府住。” 崔珩按了按眉心,在椅子上小憩,片刻,見她還在猶豫,掀了掀眼簾又問,“怎么不挑?” “我還沒想好。”雪衣隨口道,拿起一把又放下。 崔珩遠遠地看著,越看眉心皺的越深:“你這挑的什么琴?” 雪衣不回答,崔珩便起身,直接替她挑了一張丟過去:“這張,勉強能用。” 他挑的這張正是方才掌柜所說的雷氏琴。 一眼便挑中了鋪子里最好的琴,雪衣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眼光。 可問題是,她買不起啊。 雪衣囁嚅著又推了回去:“我……我不要這張。” 崔珩微微垂眼,看到她耳尖通紅,突然明白了過來。 她不是不想買,是買不起。 她一個陸氏的嫡女,怎么淪落至此? 連把琴都買不起。 崔珩頓了片刻,面無表情地將那琴丟下。 “這里的琴的確沒一張能入眼的,我那里還有幾張閑的,你想要自己去挑一個。” “真的?”雪衣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二表哥手里的琴,即便是不要的,定然也比這里所有的琴要好。 崔珩隨意道:“閑著也是閑著,正準備燒了。” 雪衣見好就收,當即舍棄了這鋪子,跟著他回去。 掌柜安頓好王景,出來時正看見她要走,追上來問:“娘子不要了?” “今日不用了,日后再來。”雪衣答道,又叮囑道,“麻煩掌柜的多照顧照顧王景。” “那是自然,娘子只管放心。”掌柜的得了個能人也頗為得意,“我讓王景來跟你道個別,哎,王景呢?” 掌柜一提,才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 “剛才明明跟出來的,不知到哪兒去了。”掌柜嘀咕了一句。 雪衣也沒看到人,隨口道:“可能還沒收拾好。” 他們正說話的時候,崔珩在車上不耐地叫了聲她的名字:“陸雪衣。” “這就走。”雪衣一聽,等不得王景出來,連忙提著裙擺出去。 “你讓掌柜的照顧誰?”崔珩掀了簾子。 雪衣生怕他知道那玉佩其實是被她典賣了,于是不敢提救人的事,只是含混道:“沒誰,就是看到了一個善斫琴的跛子,心生了些同情。” 善斫琴? 認真算起來,他的兄長是這長安城里最善斫琴的人。 崔珩眼神沉了下去,沒再多問:“動作快點。” 雪衣不敢再回頭,準備上馬車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像崔珩這樣的貴公子定然也善撫琴。 心思一起,雪衣又輕聲問:“那表哥待會兒有空嗎,拿了琴后表哥能不能教教我?” 崔珩已經(jīng)五日沒回府了。 這會兒一看到她白皙的側(cè)臉,渾身升騰起一股燥意,他隨意看了她一眼:“也不是不行。” 這話說的極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