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40節
她移開了眼,當發現時候已經到了申時的時候,顧不得鄭琇瑩若有似無的打量,尋了個借口出去:“這里有些吵,我頭疼的厲害,便先回馬車上休息了。” 她當初落水是被眾人一起推下去的,認真算起來她們都有責任。 于是眾人連聲勸著她好生休息。 雪衣便這么悄悄從貴女們身邊溜了出去,從避人處,一路小跑著往畫舫上去。 鄭琇瑩瞧見她略有慌張的樣子愈發起了疑,低聲向身旁的女使吩咐道:“你悄悄跟著,看她到底去了哪。” 她可不信這樣美貌又出身低微的表姑娘當真能安分的了。 沒多久,女使便折了回來,悄悄在她耳邊附道:“回娘子的話,不出您所料,這位表姑娘只叫身旁的女使回了馬車,她一個人上了一艘畫舫,而且那畫舫里還……還有個男子。” 原來陸雪衣提前離席是去私會情郎了啊。 果然,和她長姐是一路貨色。 鄭琇瑩頗為不屑,抿著茶讓女使下去繼續盯著,打算等再晚些時候領著人一起去瞧瞧這位柔弱的表妹的真面目。 另一邊,畫舫上。 雪衣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半刻鐘,甫一上船,她便連聲道歉:“對不住,是我來晚了。” 范成書是個頗能容人的君子,見她急的額上都出了汗,不但不生氣,反而極為體貼的將一方疊的整整齊齊的帕子遞了過去:“擦擦汗。” “多謝。”雪衣接了帕子,愈發生了些好感。 畫舫里的光并不亮,暖黃的光暈下,只見這位范郎君樣貌雖不像二表哥那樣出挑,棱角分明,但是頗有書卷氣,看著就是個好相處的。 范成書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美貌,著實愣了一瞬,須臾才挪開眼:“陸娘子倒是比我想的要出眾許多。” 僅是與她說了一句話,這位范郎君的耳廓便紅了。 雪衣這幾日被迫與二表哥周旋,見慣了他的放肆。 這會兒面對一位這么純情的郎君,她忽然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只是訕訕地道:“皮相皆是虛幻,范郎君不必太在意。” 范成書是個直率的性子,坦誠地問道:“陸娘子姿色如此出眾,談吐見識都頗為不凡,為何會答應與我相看?我的家世不知娘子是否清楚?” “我知道。”陸雪衣與他重復了一遍,“正是知道,我才覺得極為合適。” 剛見了一面,若是生出多少情誼也不可能,陸雪衣便坦誠地用了合適兩個字。 可這樣,反倒讓范成書愈發不解了。 “那你可知我是要外放的,去的還是嶺南那潮熱瘴氣多發之地。這一去恐怕永遠也回不了長安,無法侍奉父母。” “我正是看上了你要外放。”雪衣也不瞞他,“我家中……情勢特殊,無甚牽掛,能遠走天涯,對我反倒是好事。” 原來如此,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剛見面,范成書也不好多問,但心里對這么美貌的女子仍是有些憂慮。 接下來兩個人一來一回,互相敬了杯酒,這畫舫里的氣氛才不那么尷尬。 這邊正酒酣的時候,京兆尹卻忙成了一團。 “那刺客在曲江池露面了?” 李如風一接到消息,原本要溜出去的,罵罵咧咧地又折了回去。 今日可是端陽節,千載難逢不設宵禁的日子,他原本打算去平康坊大醉一番的,誰曾想出了這么個岔子。 “今晚若是沒抓到刺客,我便把你丟進大牢里!” 李如風氣得夠嗆,沖著那前來報信的衛兵威脅道。 “你不去,我替你去。” 在他罵罵咧咧的時候,崔珩卻已經換好了常服。 他本就對端陽沒什么興趣,這會兒正好出去活動活動手腳。 “當真?”李如風瞬間喜笑顏開,又擠了擠眉眼,“不過,這么好的夜晚,你就不想去和你那位小美人溫存?” “什么美人。”崔珩不耐地走開。 話音剛落,腦子里卻忽然想到,今晚府中的女眷似乎都去了曲江池賞月,陸雪衣似乎也在,倒是當真起了些心思。 她之前說想看一看長安,若是不忙的話,晚上騎著馬帶她逛一逛也不是不能。 李如風見他抓刺客都能抓的一臉春風的樣子,心里直佩服。 雖說是有人看到刺客了,但曲江池人潮涌動,著實不容易從人海茫茫中將人找出來。 且今日是喜慶的日子,若是鬧得人仰馬翻,還容易造成踩踏。 是以崔珩一行人并未大張旗鼓,只穿著便服,一處一處地暗中排查。 正查到池邊的酒樓時,忽地遇見了鄭琇瑩一行。 一行人見著是他,格外的歡喜,邀他去暫坐片刻。 崔珩掃了一眼,卻沒看見陸雪衣,微微皺了眉,只推脫道有要事在身。 鄭琇瑩一整晚才見到他一面,自然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于是又追上去,送了個香囊:“今夜曲江池畔蚊蟲多,二表哥不妨佩著,以免蚊蟲叮咬。” 崔珩不置可否,讓身邊的人拿著便要離開。 鄭琇瑩估摸著他們的神色,又追問道:“可是出了亂子了?” “你知道?”崔珩回了頭。 鄭琇瑩抿了抿唇,朝池里瞥了一眼:“我方才瞧見池上的畫舫有些sao動,才疑心是出了什么事。” 曲江池通水路,難不成這刺客是想趁著水路逃走? “你留心了,沒事今晚便帶著女眷早些回去。” 崔珩凜了凜眉,領著一部分人朝著畫舫查去。 鄭琇瑩連忙道是,但看著他遠去的方向卻心跳砰砰。 陸雪衣正在畫舫上和一個男子私會,這場面,若是由二表哥撞見了,要比她領著人去捉效果要好的多。 更何況經次一遭,便是陸雪衣再想對二表哥使出什么手段定然也無效了。 畫舫內 雪衣全然不知外面的動靜,她正和范成書聊的投入,愈發覺得這是個可依托的。 只是范成書對她,似乎仍是有些拘謹。 時候已經不早了,雪衣正欲探探他口風究竟如何,外面的池畔卻傳來了一絲sao動,似乎有人過來找什么。 “大概只是慣常排查,端陽節時常有竊賊出沒。” 范成書不是第一次來曲江池了,見對面的人皺眉,安撫地解釋道。 也不能怪雪衣膽戰心驚。 畢竟她是暗地里求了大夫人指婚的,為了避免被發現,一邊要瞞著長姐和貴女們,一邊又瞞著二表哥,實在是小心翼翼。 她點點頭:“今日人多,是得小心點。” 于是兩人又接著舉起杯來。 可杯子沒送到手邊,雪衣卻從那夜色里聽到了一絲熟悉的低沉嗓音,似乎正在吩咐什么。 這嗓音—— 該不會是二表哥來了吧? 雪衣猛然偏頭,斟滿的酒灑了出來。 顧不得許多,她連忙側耳細聽。 外面卻忽然安靜了下來,只余夜風拂過燈籠的簌簌聲。 “是有什么不妥么?” 范成書放下了酒杯,見她面色驚疑,關切地湊過去。 “沒有。”雪衣搖了搖頭,疑心是自己幻聽了。 今夜她明明聽聞二表哥是在京兆尹輪值的,京兆尹距離曲江池那么遠,二表哥怎可能擅離職守到這里來,更別提在這么多艘畫舫里找到她這一艘了。 一定是她太擔心了,出現了癔癥。 雪衣拋開了荒唐的念頭,執著酒樽,重新倒了杯酒,欲壓壓驚。 然而這回酒樽剛拿起,外面卻傳來了極清晰的一道男子嗓音—— “這艘畫舫查了嗎?” 這聲音,的確是二表哥。 二表哥竟真的來了! 若是讓二表哥發現她背著他和別的男子相看…… 這下雪衣徹底慌了。 畫舫外,崔珩正站在池畔。 衛兵順著他手指的那艘鳳尾船看過去,一時也記不清到底是查沒查過了,猶豫了片刻回道:“應該是查過了。” “什么叫應該?”崔珩不悅,瞬間沉了聲音。 衛兵即刻低下了頭。 雪衣被這一聲沉聲的訓斥嚇得也手腕一抖,臉色白到了底。 范成書便是再愚鈍,此時也察覺到她的不對了,俯身湊過去:“陸娘子,你這是……” “別叫我。”雪衣連忙制住他,此時也顧不上解釋了。 范成書一臉懵,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他們談話間,崔珩耳尖一動,聽到了極輕柔的一絲女聲。 ——似乎是陸雪衣。 剛才在酒樓里沒看見她,她難不成是躲到這里來了? 可這種畫舫,都是相看的情人一起同乘的,她到這里做什么? 崔珩驀地調轉視線,盯住了那艘畫舫,朝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