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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風停雨歇,天氣終于放晴,朝陽初升,光照大地,將兩日來的濕氣一掃而空,燕子舒展開身姿劃過天際,村民散布在田間地頭挽救尚未完全被風雨毀掉的作物。 周儀見狀趕緊將家里需要曬的東西都搬到院子里,去一去霉氣,等被褥曬干了,他日后就不用再跟夏京擠在一張床上了。 畢竟這床也不大,他自己倒沒什么,夏京拖著這樣的身子還要跟著他受罪,他總有些過意不去。 做完這些,周儀就準備去大娘家里拿早飯,順便再去隔壁趙叔家借把梯子,上午想法子把屋頂也修繕一下。 先前外袍被傷口滲出的血水給污了,昨兒洗過以后一直也沒有完全干透,他倒不甚在意,直接穿在身上,打算回來以后再曬。 夏京早晨醒來吐過一回,吃了一粒酸梅子壓住嘔意,現下又睡了,他出去的時候也就沒有再去打擾。 出去是一個人,回來卻變成了兩個人。 周儀手里扛著在隔壁趙叔家借來的梯子,拎著飯籃子的卻不是一直過來送飯的大娘,而是換了個年輕姑娘。 把梯子暫時放在院里,周儀從姑娘手里接過飯籃子,并向她道謝:“有勞趙姑娘特意幫忙拎過來。” 梳著兩條麻花辮、模樣清秀的姑娘靦腆一笑,柔柔說道:“不妨事的周先生,不過是搭把手,算不得什么。那你們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周儀將她送到院子門口,目送她走遠,就拎著籃子回了屋。 這么會兒功夫,夏京已經醒了,同時,他也聽見了院子里那兩人的說話聲。 “今兒怎么換了個人來送飯?你不是自己去取了么?”吃著飯,他隨口問起。 “在大娘家閑談時提起回去的時候還要去借把梯子修一下屋頂,她怕我拿東西不方便,就讓她女兒幫忙提一下飯籃子。” 周儀解釋了來龍去脈,夏京卻看起來興致缺缺:“哦。”稍微吃幾口便說飽了。 周儀見他沒吃多少,還勸他:“再多吃一點,旁的吃不下,這蛋總得吃了。” 夏京抿抿嘴,還是伸手接過周儀遞過來的白煮蛋,慢吞吞地一點一點剝開吃下去。 上午周儀除了替夏京煎藥,還按照原定計劃修繕屋頂上幾處破了洞的地方,這活計也是他從前沒有做過的,真做起來倒也不費事。 先拿屋里找到的舊木板子鋪在破洞的地方,再用稻草在木板上頭厚厚地鋪一層,勉強也就可以了,就是踩著梯子爬上屋頂稍微危險一些,屋頂上還沒有完全干透,腳下有些打滑,倒也有驚無險。 這一忙活就忙活了一整個上午,屋里,夏京已經把那本《救紅塵》翻完了,對這出戲也是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排演,可惜他現在的身子由不得胡來,只得遺憾地擱置了這個想法。 周儀進屋去收拾藥碗時,他還滿臉意猶未盡地回味著戲本子里面的故事。 “行了,該回神啦。”周儀笑著朝他搖搖頭,想不到這人對戲也有幾分癡迷勁兒。 夏京抱著戲本子眸底泛光:“這出戲你能不賣了么,送給我吧,好不好!” “這……”周儀原本寫這出戲是為了賣給戲班子換錢,為夏京請大夫的,如今大夫是不用再請,可抓藥也要花費不少銀錢。 這老話說的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可不就是他們如今的狀況么! 不過他凝眉沉思片刻,還是點了頭:“行,你既想要,給你便是。” 錢的事兒他再想辦法,實在不行,賣字賣畫哪條不是掙錢的路子,這要是連養活自己都難,可就白瞎他曾經三元及第的名頭了,宦海沉浮這許多年,筆下的功夫好歹沒有生疏。 夏京聞言歡喜極了,不只是為拿到心愛的戲本子而高興,更是因為周儀愿意為了遷就他而改變原來的計劃。 這許多年自己因他這又臭又硬的文人脾氣吃的虧還少么,能得他如此相待,可是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這一歡喜起來,面上就帶了笑,連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都變得容光煥發起來,他本就生得極好,頓時陋室也因他而生輝。 快樂的情緒是會傳染的,見他高興,周儀的心情也不自覺地愉悅起來。 耽擱了這么會兒功夫,已經是大娘家里做午飯的時辰了,周儀交代一聲就準備出門。 就在這個時候,院里忽然響起早晨那個姑娘的聲音:“周先生,周先生在家么?午飯給你送來了。” 周儀高聲應道:“在的。”面上笑意還來不及收回去,就匆匆去到院里。 不知道怎么回事,因著這么個插曲,夏京才還十分歡喜的心情立刻就沒了,尤其是聽見院里那姑娘柔聲與周儀應答,他甚至覺得無比煩躁。 所以等周儀提了飯籃子回來時,便覺得先前蓬蓽生輝的陋室又變得陰沉起來。 他才離開這么一會兒,這又是怎么了? 周儀雖滿心疑惑,倒也不至于打破沙鍋問到底。說到底他和夏京的關系是有些尷尬的,這幾日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從前那些事情,謹守著岌岌可危的界限,一旦跨越了界限,恐怕就再沒有安生日子可過了。 這頓午飯吃的十分安靜,唯有中途夏京兩次出現嘔意,鬧了點小風波,好在都及時用酸梅子壓下去了。 ****** 如此,日子就這么無波無瀾地過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