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這些錢用來買雞蛋是綽綽有余了,而且做飯又費不了多少事,家里做飯時順帶給做了就是,這家的先生又斯文又有禮,還能識文斷字,來去都要道聲“謝”的,這趟差事她接得滿意極了。 周儀提著籃子,深深吸了口氣,面色如常地走進夏京房里。 “吃飯了,今日菜色比較清淡,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他一面說著,一面把飯菜端出來放在床邊的方凳上,“特意讓大娘做了蒸蛋,你嘗嘗看。” 夏京知道如今的自己再難受也得吃東西,他不是為自己吃,而是為腹中的孩子吃,他好好吃東西,孩子才能茁壯成長,等到瓜熟蒂落那一天。 可是近期正是孕吐反應最強烈的時候,加上他本身也因為那個水下漩渦的沖擊險些小產,前幾日他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昨夜小腹突然抽痛起來,下面也斷斷續續流了好多血,他嚇壞了,這才不管不顧硬是起身去了周儀房里。 上午那碗安胎藥喝進肚中,才終于感覺舒服些。此時他在周儀的幫助下半靠在枕頭上,端起飯碗勉強吃了幾口,果然,那股熟悉的反胃感立刻冒了上來。 周儀見他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隨后面色一變,就知道他怕是又要吐了,忙遞過去一個早前準備好的空盆。怕他覺得自己在這里看著他吃飯不舒服,便拿了他早晨換下來的那條染了大塊血跡的里褲出去洗。 正要離開,卻聽夏京問道:“你吃了么?” “等你吃完我再吃,”怕他有負擔,又加了一句,“無妨,我不是很餓,你先吃吧。” 夏京沉默片刻,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又問:“這些衣裳……都是你在幫我洗么?” “嗯。”周儀點點頭,關于這個事情也沒再多說什么,只留下一句“你慢慢吃,多吃點兒”便離開了。 此后周儀就在院子里笨拙地用皂角粉清洗那條里褲,真正拿在手里,他才更清楚地看到夏京昨夜到底流了多少血,那大片的血色叫人看起來觸目驚心,一陣后怕。 他往日是高高在上的周大學士,一雙手只用舞文弄墨就夠了,很少有需要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如今嘛,形勢所迫,也只得慢慢學起來。 屋里時不時傳出幾聲嘔吐,停一會兒又繼續嘔,如此循環往復,讓人不自覺地要為屋里那人揪心。 他還是沒有想好往后該如何面對屋里那人,但是該承擔的責任,他不會拒絕。 沒過多久,屋里傳出夏京的聲音:“我吃完了,你進來吃吧。” 周儀聞言便起身走進去,此時夏京已經背對著他躺下了,原先端進去的飯菜只剩一半,看來吃了不少。 周儀見狀略感安心,收拾好剩下的飯菜和嘔吐穢物,輕手輕腳走了出去,在堂屋里匆匆吃完飯,他還要去為夏京煎藥。 抓藥的時候問過大夫,懷著身子的時候下面流了血,這安胎藥總得喝夠五日才行,而且據他判斷,夏京先前身子已經遭受沖擊,五日恐怕還不夠。 他如今被絆在這里脫不開身,只盼送出去的信件能及時傳遞到夏川和阿窈他們手上,他們也能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找過來。 用晚飯的時候依然像中午這般大動干戈,周儀也再一次親眼見證了夏京的不容易。 半夜的時候突然風雨大作,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他們借住的這處屋子本就因長久無人居住而十分簡陋,東西兩屋加上一間堂屋,只有夏京住的西屋是最好的,周儀夜里睡到一半忽覺身上濕濕的冷得很,驚醒過來才發覺原來他屋子里漏雨漏得不輕,如此這般,覺肯定是沒法睡了。 他無奈起身,想著改明兒天氣好些,要把屋頂好好修一修,一面去找盆來接漏下來的雨水。 才走進堂屋,便聽西屋里傳來夏京略帶朦朧的詢問聲:“怎么了?” 周儀猶豫了會兒,還是隔著門照實說了:“我那兒有些漏雨,無事,我找個盆接接就好,你睡吧。” 那屋里一時沒有回應,周儀便繼續翻找可以用來接雨水的家伙事兒。 過了一會兒,夏京的聲音又傳出來了:“你……來我這里將就一夜吧。” 周儀脫口而出:“不必了,你睡吧。” 這一次夏京的回應很快:“風雨這樣大,我也睡不好。”言外之意就是主動邀請周儀去陪他了。 周儀想了想,自己那兒的被褥早就濕得沒法睡了,不過是去和衣將就一晚,也沒什么,最后還是依言去了。 進屋以后舉著燭火檢查了一圈,夏京的屋里沒有丁點漏雨,也就地上因為返潮的緣故潮濕了些。 看對方已經挪到床榻一側為自己留出一個位置,周儀也就沒有多說什么,和衣上了床。他沒有蓋被子,這屋里只有一床被子,已經蓋在夏京身上,且他身上還帶著雨水的濕氣,對方身子又弱,害對方著了涼就不好了。 不過周儀能將就,夏京卻不肯讓他將就。 察覺他上床以后只是和衣躺在一側久久沒有動靜,夏京不由地有些心浮氣躁,心情不好,連帶著聲音里也帶了幾分嘲意:“怎么,我的被子就這么臟,你寧愿縮在一邊受凍,也不肯蓋?” 周儀知道自己的一腔好意已經完全被對方曲解了,無奈還是要解釋一二:“你身子不好,不能受凍,我身上涼。” “真當我是瓷娃娃不成?”因為周儀這番解釋,夏京的語氣顯而易見地軟了下來,“把外頭的衣裳脫了,讓你進來就進來。”片刻后,聽見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感覺到被里多了一個人,他唇角緩緩彎起一個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