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裙下臣 第53節
“總要回去見他的,倘若本宮不回去,這帽子便在本宮頭上扣死了,難怪傅長生要想盡一切辦法阻撓我,”姜妁靜靜地盯著火堆, 火光在她眼睛里跳動。 容渙隔了一會兒才走過來, 遞給姜妁一張字條:“剛剛收到的消息, 鮮卑夜襲,涼州已經失守了。” 姜妁伸手接過看了一眼,隨手扔進火堆中,并沒有說話, 在她記憶中,前生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鮮卑犯邊,建明帝下旨送她去鮮卑和親。 裴云渡眉頭一皺:“國庫空虛,皇上肯定不會主戰的,要派人談和嗎?” 姜妁看向容渙,露出今日以來第一抹笑意:“該是能言善辯的容大人出手的時候了。” 她笑顏如花,在火光的映襯下美得驚人,容渙卻敏銳的察覺到有絲毫不對,但也說不上來。 壓下心中的怪異,容渙將話題轉到建明帝身上:“裴都統說得對,得想個法子破局才是,如今這個狀態,對我們很不利。” 姜妁卻有些興致缺缺,她并沒有破局的打算,她知道,建明帝不會殺了她,他會物盡其用,將她送去鮮卑和親。 裴云渡渾然不覺,和容渙討論道:“我一直很疑惑,傅長生究竟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就連我們也是主子死前親口告知才曉得的。” “或許他并不知道?”容渙面上和裴云渡說著話,眼神卻一直似有若無的落在姜妁身上。 換做平常,姜妁得知鮮卑犯邊,不可能表現得如此冷靜。 她真的有些奇怪。 姜妁卻在想,是啊,傅長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想起前世,她甚至不知道建明帝曾懷疑過她的身世,畢竟等她滅了鮮卑回到大楚,建明帝見到她也從未表露出什么不妥。 “興許,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白夫人和霍大人以及建明帝之間有過極深的糾葛,這也足夠他加以利用了,”容渙低笑了聲道。 姜妁卻笑,他倒是乖覺,把稱呼都換了。 裴云渡眼前一亮:“既然如此,那穩婆說不定就是個破綻,順著查下去,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容渙若有所思的點頭,姜妁也沒說什么,裴云渡便著手去辦。 夜里姜妁和容渙縮在馬車里,蒙著被褥說話。 “要不,殿下且再等等?隨臣回丞相府,待裴都統查明緣由,您再進宮,”容渙用手指繞著她的發,一邊說。 姜妁瞇著眼,困意陣陣襲來,嘟囔著道:“他不會殺我的,我對他還有用。” 容渙手上的動作一頓,眼神陡然變得幽暗,擁著姜妁的手越發用力,將她緊緊錮在懷里。 姜妁卻舒坦的哼哼了兩聲,便陷入了沉睡。 獨留容渙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待雞鳴聲起,才合眼入睡。 有了龍鱗衛,接下來的路途便順暢了許多,再有番子來攔,幾乎都被裴云渡的人信手擋下。 一路暢通行至公主府外,還未進門,姜妁便被禁軍攔了下來。 “三殿下,皇上召您入宮覲見。” 姜妁和容渙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出聲。 外頭的素律見他倆沒動靜,便笑吟吟的朝禁軍統領道:“殿下一路風塵仆仆,還請大人向皇上回稟,待殿下梳洗罷,便進宮面圣。” 誰知禁軍統領面色冷硬,毫不猶豫的拒絕道:“皇上要三殿下即刻入宮,還請殿下速速隨下官走吧。” 姜妁下意識握緊了容渙的手 便聽外頭的素律聲音一變,怒斥道:“放肆!公主殿前豈由你個小小禁軍統領呼來喝去?” 禁軍統領見她胡攪蠻纏,心里憤慨,面上卻不動聲色,正要說話,又聽一道清悠的女聲從馬車中傳來:“你帶這么多人在公主府外堵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犯了什么事兒,要被押解進宮聽候發落呢。” 禁軍統領被堵得啞口無言。 姜妁敲了敲車壁,外頭的素律輕輕將幽簾挑開,將她攙下去,留不能見光的容渙一人留在馬車上,他也要回府更衣,因為建明帝定然也會召見他。 見姜妁出來,禁軍統領心中再是不滿,也只能率領一眾禁軍躬身下跪:“公主萬安。” 姜妁由素律攙著,路過跪地的眾人,眼皮也不抬,拖長了聲調傲然道:“你若不肯回去,便在外頭等著。” 等姜妁進去后,一旁的馬車也從側門進了府,一眾禁軍卻仍舊跪在地上,因為姜妁并未讓他們起身。 直到梳洗過后的姜妁由步輦抬出來,才得到一句輕飄飄的‘平身’。 步輦抬著姜妁從宮門而入,守門的閬人待她依舊恭敬,笑嘻嘻的與她問安,討得幾片金葉子打賞。 姜妁看著閬人的態度,若有所思。 建明帝這人說來也奇怪,當初只是懷疑白菀禍亂后宮,便鬧得滿宮人盡皆知,至今都是市井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而這回都已經捶死姜妁并非皇嗣,他卻愣是守口如瓶,一個字不曾對外透露。 除去心知肚明的賢妃等人,其余的甚至連一絲謠言都未曾聽聞,因此,眾人對待姜妁一如從前。 興許建明帝自己也不知道,他心底深處的害怕,當初冤枉白菀的代價太大了,他親手殺害了親子,失去了他認為最愛的女人。 因此,姜妁此事爆出來后,哪怕他暴怒如雷,恨不得將白菀或姜妁拖出來千刀萬剮,可潛意識中的恐懼,卻仍舊促使他在外對此事閉口不提,甚至殺了唯一有可能將此事說出去的穩婆。 轎夫一路將姜妁送至建明帝的寢宮,她與守在門前的傅長生打了個照面。 “失望嗎傅廠督,本宮活著回來了。” 穿著一襲火紅狐裘的姜妁踏雪而來,在傅長生面前站定,面白如雪唇紅如血,笑意吟吟的望著他,瀲滟的桃花眼一開一合間殺機畢露。 傅長生一瞬不瞬的回望她,似是想將她的模樣刻印進自己的心里,他慢慢道:“殿下您不該回來的。” 姜妁取下兜帽,輕輕拂過衣上沾的雪花,面上的笑意越發放肆:“偏本宮這人最是倔,越不愿讓我去做的事兒,我偏要去做。” 說罷,便抬手推開寢殿的大門,跨門而入。 傅長生靜靜地望著她,直到殿門復又關上,仍舊遲遲不愿移開。 直到他的余光中,有一位撐著油紙傘的碧衣宮女緩緩走過來,在他身側站定。 傅長生轉身看過去,油紙傘壓得極低,看不見她的長相。 只聽她似是掩唇輕笑了一聲,道:“娘娘托奴婢來與廠督說一聲,她能將廠督夢寐以求的人,送給您,一番心意,還望廠督日后笑納。” 傅長生一腳踏入雪幕中,與雪一般冰冷的聲音遙遙傳來:“謝娘娘恩典。” 那碧衣宮女又是輕聲一笑,撐著油紙傘裊裊婷婷的迎著雪,往來時的路走。 姜妁步入殿內,建明帝坐在高座上,神色晦暗不明,只覺得猶如蛇蝎的陰冷目光黏在她身上,頗為不適。 一旁伺候的江盛拼命給她使眼色,建明帝才服過藥,正處于神智瘋迷之時,乍然見到姜妁,恐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 姜妁在堂下站定,也不出聲,靜靜地與建明帝對視。 良久,建明帝終于冷笑了一聲:“以往朕怎么沒看出來呢?你當真是半點不像朕。” 姜妁打定主意與他裝傻:“兒臣不知父皇所言何意。” “父皇?”建明帝咀嚼著這兩個字,突然仰天大笑,繼而猛然站起身,眼中帶著銀邪,雙手成爪,快步向姜妁跑來。 姜妁見他狀態不對,原以為是憤怒,這會兒他越靠越近,才看清他眼中的混濁,明顯是不大清醒的。 連忙躲身讓開,直覺告訴姜妁,不能被建明帝抓到,一邊跑一邊躲,還要分心問江盛:“他這是怎么了!” 江盛急得直拍大腿,他哪里敢說是怎么了,建明帝才服過藥,正是藥性發散神志不清的時候,本要去尋個后妃來給他泄藥性,卻沒想到姜妁在這個時候來了。 建明帝這些時候夢里醒來時常念叨著白菀,時而癲狂嗜殺,時而情意繾綣,這會兒見著個活生生的在眼前,不發瘋才怪。 “殿下您不該在這會兒來的啊!”江盛踉踉蹌蹌的追在后頭,都快哭出來了。 姜妁心如擂鼓,想加快步伐跑出寢殿,偏她之前的傷尚且未大好,跑幾步便氣喘吁吁,腳下發軟。 建明帝卻越發興奮,一個躍起將姜妁撲在身下,神色已經趨近癲狂,眼珠發紅,發瘋一般撕扯著姜妁衣衫,口齒不清道:“反正你要和親鮮卑,不如先侍奉朕一回,也好全了咱們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 姜妁一個不防被他撲倒,當即便奮力掙扎起來,幾乎掐著建明帝的脖子將他往外推:“你瘋了嗎,我叫了你這么多年的父皇!” 建明帝聽見這個稱呼眼中銀光大盛,像是不知痛一般伸手去摸姜妁的腰帶:“妁兒,妁兒,再叫朕一聲父皇啊,叫啊!” 姜妁逮著一個空隙,抬起膝蓋往建明帝下半身狠頂。 建明帝只覺得一陣劇痛襲來,捂著痛處往一旁歪倒。 姜妁連忙手腳并用的往外爬,建明帝見狀顧不得疼痛,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在她驚恐的尖叫聲中,銀笑著將她往回拖。 姜妁扒著門框,瘋狂踢蹬著雙腿。 突然,身后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拖拽的力道散去。 姜妁驚魂未定的攏著衣服坐起,手里還拿著繡凳的江盛一臉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驚恐表情,正在瑟瑟發抖。 “殿下!”殿外聽見動靜的素律跌跌撞撞的沖進來,看見姜妁這幅模樣忍不住驚聲尖叫,用狐裘將她緊緊裹起來。 江盛像是被這一聲尖叫驚醒,手一抖,繡凳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滾去一旁。 他甚至比姜妁還要驚恐,江盛開始往回拉建明帝的身體,一邊拖一邊喘著氣說:“殿下快走吧,等皇上清醒些,再來。” 素律還不知姜妁并非建明帝親生,看著姜妁狼狽的形容,幾乎衣不蔽體,哪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當即便紅了眼眶,帶著泣音道:“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姜妁的心還在狂跳,氣都未喘勻,便要素律帶她走,示意她回去再說。 誰知她倆剛剛站起身,還沒來的走出殿門,建明帝便揉著后腦勺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 再看江盛,臉色慘白,整個人抖得幾乎要飛起來。 “你要去哪兒?朕不是讓你在春和殿待著,等日子到了,便送你去鮮卑和親嗎?” 姜妁腳下一頓,建明帝好像全然忘記了剛才發生了什么。 只見他甩了甩發疼的腦袋,一臉疑惑,像是不記得自己怎么會突然走到堂下來。 “您方才明明是讓兒臣去景明殿,”姜妁腦子轉得飛快,片刻間便冷靜下來,試探著問道。 “是嗎?”建明帝皺眉嘀咕了一聲,繼而又僵著臉道:“不管是春和殿還是景明殿,你都給朕在宮里好生待著,你身上究竟淌著誰的血你我心知肚明,朕不殺你已是恩賜,讓你多活了這么多年,該是你回報朕的時候了。” 他說這話時,面上雖帶著憤怒,卻是厭惡居多,甚至不愿意多看姜妁一眼,跟方才簡直判若兩人。 他不記得了,方才發生的事。 就連江盛也驚訝不已,他都以為他活不過今日了,卻沒想到,他那一悶凳敲得建明帝把方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還沒來得及細想,建明帝便喊人進來,要將姜妁請去景明殿。 姜妁給江盛遞了個眼神,看他悄悄點了點頭,才轉身跟著禁軍往外走。 她前腳剛進景明殿的大門,后腳禁軍統領便把殿門轟然關閉。 “你什么意思?”素律忍不住出聲問道。 外頭傳來禁軍統領冷漠的回答:“皇上有令,公主殿下要在景明殿靜心待嫁,任何人不得出入,違令者格殺勿論!” “這可怎么辦,”素律回首望向姜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