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飼養員
“雙喜,殺人不過頭點地!”陸靖柔掐著被角哼唧,“臉都丟到姥姥家去了,我有何顏面再見我江東父老,不是,再見那幫太監……” 雙喜舉了舉手里的畫琺瑯蓮花蓋碗:“益母草紅糖梗米粥,皇上剛賞下來的,還特意囑咐御膳房熬得稀爛?!?/br> 陸靖柔從被子里翻出來,艱難地說:“益母草有股怪味兒,我喝不下去?!?/br> 雙喜亦艱難地說:“奴婢幫您這么捏住鼻子,越性兒幾口就順下去了?!?/br> 陸靖柔揉著鼻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去回皇上,就說我好了,現在活蹦亂跳,還能給他當王八馱柱子,再不濟后頭園子里馱假山也成?!?/br> 雙喜深沉地看著她,念了聲佛:“阿彌陀佛,后宮之人不打誑語。您馱什么不要緊,別再叫上奴婢同您一塊兒,就是偌大的恩德了?!?/br> 扯了半日閑話,御賜的東西不得不喝。雙喜等她拿茶漱口的時候說:“今兒早上蕭掌印來了。” 陸靖柔咚地一聲將茶水咽了,追問:“他來做什么?” “您上次不留神,跌了一只翠玉耳墜子,他說庫里的料與原先的配不成對,待過幾日另挑好的送來。”雙喜說罷,從袖筒里抖出一張薄薄的紙,“蕭掌印還說,從前用的方子寒性大,久了對女科上不好。這方子他叫人從新配過,不傷身子?!?/br> 陸靖柔聽了,只是捻杯子邊的葵花口,半晌沒有說話。 雙喜見她神色松動,不緊不慢地說:“那日晚上奴婢到門上去接,您睡得迷迷糊糊,抓著蕭掌印的衣裳不撒手……” 陸靖柔雙目圓睜,倒抽一口冷氣。 “奴婢瞧見他笑了。” 咚,陸靖柔直挺挺地倒回了被子里。 人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正所謂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早上聽雙喜學舌,皇后在徳妃那里興風作浪沒得逞,反而吃了一大頓瓜落兒。賞了半日花又斗了半日草蟲兒,好不容易混到中午過養心殿吃飯,皇上人好好兒的,飯桌上抽冷子就要晉她的位分。 陸靖柔小心捏住象牙筷上的“萬福萬壽”,皇上早非少年人模樣,臉架身骨長開后,眉眼冷峻,看人很有一點淡漠機鋒。她若是土生土長的陸貴人,興許會迷戀上他。不過皇上這東西,于她,是美人燈,如意瓶,柳梢枝上冷融融一片月。她在后宮待久了,愈發明白不能指望水月鏡花的道理。 陸靖柔拿筷子頭挑起一片魚膾,對著皇帝晃了幾晃:“您這么干,滿宮的嬪妃會片了我的?!?/br> 皇上難得對她露出一絲苦笑:“朕不是不懂樹大招風。如今嫻妃純妃稱病不出,中宮無用,底下幾個答應不是能提拔的料子。朕覺得你品行忠厚,又有膽色,將來在后宮助朕一臂之力……” 陸靖柔聽得不耐煩,皇帝見她埋頭扒飯,以為她餓狠了,又往她碗里夾了一筷子口蘑炒鴨絲:“慢點吃。生冷的東西還是少進些。下個月行經再疼起來,須得叫太醫看看,正經吃幾服藥?!?/br> 陸靖柔悶聲不吭地嚼他夾來的鴨子rou,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因侍膳規矩發過一回脾氣。大約那次皇上看在眼里,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之后陸靖柔每次來搭桌吃御膳,眼前再沒見過侍膳夾菜的太監,任她愛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噬细安皇躺牛谴蠹伞F叫亩摚転樗龅竭@個地步,實在難得。 上次皇后罰跪,蕭闕帶人硬闖鐘粹宮,據說為此還鬧出幾條人命。宮中出這么大動靜,若沒有皇帝暗中授意,斷不能如此無聲無息不了了之。 他坐擁天下,御統群臣。遲遲不處置中宮,想來的確無能為力。 百轉千回想到這里,心頭的火氣又消了,她不忍心說不中聽的話,只能伸手在他臉上下勁兒摸了幾把,沒頭沒腦地夸:“皇上,你真好看?!?/br> 皇上早習慣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作風,如法炮制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封妃的事容后再議。快吃飯吧,朕看著你吃?!?/br> “……圣上又道:‘封妃之事容后再議’?!?/br> 蕭闕盯著末四個字,眉尾微微上揚。皇帝起了晉封的心思不稀奇,陸靖柔喜怒向來都寫在臉上,定然是她不愿意,卻又不能明說。他抖抖指尖上窄長紙條,朝底下睥睨一眼,拂了拂袖口,聽底下繼續道:“宜嬪娘娘晚膳用了半品糯米鴨子,半品rou絲炒菠菜,半品鮮蝦丸子湯,另要了冰鮮魚膾一品,冰湃鮮果子一品,白糕一品,蕓豆卷一品?!?/br> 這菜色一聽就是養心殿過的夜,即便皇上寵她,變著法兒地哄人開心,未免有時太過縱容。他食指揉了揉太陽xue,閉目思索半日,輕聲緩氣地道:“叫鐘粹宮的人預備著,明兒個起早膳添一道桂圓紅棗銀耳羹,午膳添一道當歸烏雞湯,每兩叁日換一次。宜嬪不吃益母草,余下不拘他用什么,一概只用補氣養血,溫中散寒的?!?/br> 他又道:“你告訴雙喜,立夏之后暑氣重,叫她平日里勸誡著她家主子,少吃些寒涼之物?!?/br> 如意兒垂頭稱是。 是我的錯覺嗎,這好像變成了一部美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