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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說的確實不錯,只是眼界窄了一些。不過這眼界的窄,是取決于你當時的眼界。之所以說卦象可信,卻又不可全信,是因為,卦象卜得的是當下之時,你的前程。人移便事移,如今在你眼中,何處為北?以后在你眼中,又何處為北?” 梅韶沒有想到他突然正色,說了這么一大段話,一時有些消化不來,蒙了一瞬,想道:當前之北,是說的自己要去燕州一事嗎? 梅韶剛想細問,香堂門便開了。 趙景和從里面走了出來,看到梅韶一愣,問道:“你來做什么?” 這么一問,倒是打斷了梅韶想問的話,他看了一眼無我,按下心神,還是先往趙景和那處去了。 留下無我怔怔看了一眼梅韶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我今日是不是說得多了些?” 青玄沒有聽清,問了一句,“師父,你說什么?” “沒什么,就是覺得你太不貼心了,還不如你師兄。” 聞言,青玄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從來到落楓齋開始,一直只有他們師徒兩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么大師兄。 “師父,我什么時候有了個大師兄?” “哦。為師已經把那個欺師滅祖的逐出師門了。” “.......” 又是在胡謅,青玄有些后悔搭理他,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 趙景和領著梅韶又進了香堂里。 默默地上前點了一炷香,梅韶看著趙景和眼中流露出來的哀傷,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 趙玨身為謀逆反臣,趙禎肯留他一具全尸已是恩賜,他入不得皇陵,便由趙景和葬在了蒼山上,而從落楓齋的后院中,正好可以看見蒼山的頂翠。 趙景和在他每年忌日的時候都會來落楓齋焚香祝禱、食素靜坐一日,可她從未上過一次蒼山,未曾在她的兄長墓前祭拜過一次。 他的兄長趙玨,先帝皇后嫡子,十四歲封郡王,二十封親王,二十四代君政,文韜武略無皇子能出其右,姿容華茂、氣度凌云,先帝厚愛,一力培養他為儲君。 直到勤元三十六年,趙禎參與奪嫡,一向偏寵趙玨的先帝像是換了一個人,性情日漸乖僻,開始有意識地扶持趙禎與其爭斗,再無半分慈父心腸。 在先帝態度的突然轉變下,趙玨的性情也開始變得浮躁起來,和趙禎的屢次交鋒中都落了下風。可也因為被一個之前未曾放在眼里的皇子踩在腳下,趙玨越發急切地想要得到那個至尊之位,他開始聯絡朝臣,手段陰狠地鏟除異己,直到先帝身死,留下立趙禎為帝的遺詔,趙玨叛出皇城,身死之時才三十一歲。 跪在三清道長的法相下,趙景和像每年一樣緩緩地回顧了自己兄長短短的一生。他這一生大起大落,二十七歲前的順遂風光似乎都是為了之后四年的落差埋下伏筆。 她的兄長是那樣驕傲而貴重的人,而自己卻成了趙禎一朝的公主,茍活至今,她又有何面目,去見兄長的墳塋。 這四年來也就只敢在落楓齋遙遙祭奠一番,以托哀思。 趙景和睜開眼,眼中沒有一滴淚水——再多的淚都已經在四年間消磨而亡,她也不再是那個需要兄長庇護的孩子。 她起身后,看向梅韶的眼中已經平息,道:“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當年你和景王自立時,是不是和暗香閣的人打過交道?” 趙景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在替白秉臣問我?” “不。我是在為我自己。”梅韶回道:“他是殺害我師父的兇手。” 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還有這么一段牽連,趙景和沉默了一瞬,還是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來。 “我確實和他們打過交道。實際上,兄長叛出平都也有他們挑唆的功勞。” 果然和他們得到的消息一樣,暗香閣確實是插手了黎國的軍政變動,梅韶在心中默默閃過這個念頭。 “那個時候兄長已經勸不住了,我便跟著他一同聯合朝中舊部,出了平都。如何部署兵力、如何用白子衿的首飾攻心,如何拿捏白秉臣,也是我們共同商量過的事。只是暗香閣過來的黑衣人很是隱蔽,就算和我面談,也從不露出真容,我只知道他的聲音聽著年紀不小,應當有五十歲左右的樣子。” “五十多歲?”梅韶有些意外,他以為出面的會是公子,沒有想到,在景王叛亂的那件事中,出面的竟然另有其人? 他不放心地又確認了一遍,“不是一個聲音偏尖,行動姿態肖似白秉臣的年輕人嗎?” “你是說公子?”趙景和明顯也知道這個人,“你知道的,我不待見白秉臣,自然也就不喜和他交談,暗香閣便派了別人來,不過公子在那個黑衣人面前倒很是恭敬,看著地位,那個中年人應當更高些。” 比手掌鬼市和暗香兩處的公子還要地位高些,隱約間,梅韶覺得自己窺見背后主謀的一片衣角。 不出意外,前來和趙景和交談的中年人,便是幕后最大的主謀。 “除了聲音,年齡,他還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嗎?” 趙景和慢慢思索起來,過往的畫面在她的腦中一一閃過,突然間,她抓住了一個細節。 “在父皇駕崩當天,晟親王封鎖了宮中消息,兄長并未能踏入內宮,按理說是不應當那么快知道父皇傳位給他人的消息,是那個黑衣人來兄長府上告知此事。那日他來得很急,走得也急,隱約間,我看見他黑色外袍里還套著一件衣裳,袖口內里似乎有紅蓮花紋。那樣的服飾,又能得到宮中消息那樣得快,他應當是朝中重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