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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了兩步,季蒲發現人沒跟上來,回頭道:“怎么,剛被人救回來,也不看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沒有大礙,就想走?這么沒良心?” 停在當地的梅韶頓了頓,還是抬步跟了上去。 剛走到房門口,梅韶突然想起白秉臣的外衣還在地上,沒有來得及撿拾起來,生怕季蒲誤會了什么,剛要開口阻攔,季蒲已經抬腳走了進去。 瞥了一眼地上散亂的衣裳和腰帶,季蒲倒是沒有多作停留,徑直走向了床邊,給蜷在被子里的人切了脈。 梅韶跟在后頭進來,不動聲色地將地上的外衣腰帶撿起,掛在一旁,就聽得季蒲招呼他:“梅家小子過來搭把手。” 梅韶還是走過去,按照季蒲的示意將白秉臣半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 看著他自然而流暢的動作,季蒲的一雙眼在梅韶和白秉臣的身上來回看了一會,端起藥又放下,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起來。 “他不是普通的熱癥嗎?”見季蒲這樣的神醫都有些躊躇,梅韶以為白秉臣是得了什么急癥,忍不住開口問道。 季蒲眸色深深,又將梅韶上上下下看了幾遍,才斟酌著開口道:“秉臣的身子本就弱,要是尋常的熱癥,這碗藥就夠。若是其他引起的,可能得重新配藥。” 話說了一半就夏然而止,梅韶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愣著等他的下文。 “所以,你們有沒有......”見他一副不開竅的樣子,季蒲試探著朝一旁梅韶剛掛上的外衣示意。 順著他的眼光回頭,梅韶正好被自己掛著的腰帶打了個正著,他猛然反應過來季蒲話中的意思,一時有些無措,過了半響才忍住想罵他的沖動,閉了閉眼掩去眸中的慌亂的情緒,否認道:“沒有!” 季蒲聞言舒了一大口氣,重新笑瞇瞇地舉起藥碗,一勺一勺地往白秉臣唇間送藥,還時不時地用袖口拭去他嘴角的藥漬,一點也沒有嫌臟的樣子。 方才抱他時沒有有些急,現在半攬人入懷,梅韶才發覺,白秉臣比自己看到的樣子還要瘦些,抱著都有些硌手。他垂眸看向白秉臣瘦得有點脫相的臉,下顎線更是棱角分明,兩頰也輕微地凹著,心中漫過酸澀。 看了半響,梅韶突然開口道:“這些年,他一個人是不是很不容易?” 頗為意外地看了一眼梅韶,季蒲停了喂藥,嘲笑道:“怎么。良心又找回來了?需要我替你說點好話嗎?不過按照秉臣的性子,只要是你的話,不用什么好話,他都會包容你的吧。” 他真的包容過了頭,除了趙禎的位子,什么都愿意用來當做補償,就連自己的身子,也肯拿出來,但也只是補償而已。梅韶苦澀地想著,看著懷中的人,心中的情緒翻涌錯亂。他很想問問白秉臣,既然蒼山事變是父輩們的一個局,他又為什么要扶持趙禎登上皇位,為什么要成為他們共同的敵人——輔帝閣的閣臣? 他缺席的六年漫長得似是一生,將他們兩人曾經對彼此的一點了解消磨得半點不剩,可這些遺留下來的問題,梅韶也不準備再去問了,他實在是太累了。 已經有太多的人為自己而死,白秉臣當初為來護住自己的性命想必也付出了不少,而自己的命并不值得這么多的犧牲和回護。梅韶要做的就是讓白秉臣看見自己最卑劣、最殘忍的模樣,告訴他自己根本不配他付出那么多。 “其實你也一點不想我接近他吧?”梅韶突然問道。 季蒲沒有否認,他確實不喜歡梅韶,這個人在白秉臣身邊每出現一次,就會傷他一分。白秉臣六年在朝堂上擋下的明槍暗箭,都不敵梅韶這半年來的報復來得誅心損身。 或許是行醫久了,看慣了這世間百態,季蒲實際上是個很能體貼他人苦處的人,他能理解梅韶在渾然不知的情境下,對白秉臣屢次下手,可人總是偏心的,親疏有別,白秉臣的痛處都是切切實實得落在他的眼中,季蒲私心里沒辦法不偏向他。 季蒲不會去真的對梅韶多加苛責,可他確實也是不想讓他們兩個多見面的。 兩個橫亙了這么些時光和誤會的人,經歷了這么多年的磋磨,早就不是當年的秉性,曾經的梅韶和白秉臣都是少年心性,彼此有著最熱烈而真摯的情感,即便徹夜長談也毫無倦意,他們是無話不說,世間唯一的知己。可現在呢,就像陽光所照之處的陰暗面,兩人都不再如初,都身處陰影之下,又有誰能暖得了誰? “你不必擔心。”見季蒲喂完了藥,梅韶輕輕撥了撥白秉臣的額發,將他放平,蓋上被褥,眼中是未曾展現在白秉臣面前的柔情。 “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梅韶了,他曾經引為知己的那個少年是坦率而熱烈的,而我現在......”梅韶苦笑著遙遙頭,“我現在是個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這樣的我根本不值得他妥協什么,他也本不該是委曲求全的人。我會讓他知道我有多么的不堪和不值得,到時候他自會放棄我,你也不用日日懸心了。” “你要做什么?”季蒲怕他在細枝末節上想不開,再做些不可挽回的事,忙追問道。 “放心,這條命是他救回來的,我不會再輕易地求死。我會做我該做的事,登上高位,報該報的仇,殺該殺的人。”話說至此,梅韶的眼中透露出一絲狠厲,卻又在轉向白秉臣的臉時變得柔和。 再次眷戀地看了好一會,梅韶終于站起身,客氣地朝季蒲行了禮,“他的身子就勞煩您多cao心些,沒了我的叨擾,他自會將養得好些。”說完這話,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