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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秉臣不可置信地盯著白建業的眼睛,質問道:“父親和幾位叔伯為什么要做此抄家滅族的事情呢?” 白建業回望的眼中深沉又頑固,他悶聲道:“你不懂。” 短短三個字,卻說得白秉臣心頭一顫,他從未想過這樣荒謬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向來把忠義掛在嘴邊的父親,竟說自己不懂他聯合三家武將舉兵謀反的后果,真是可笑極了。 震動之下,白秉臣盡量穩住自己的話語,想到蒼山離平都不算遠,若是蒼山起事,現下不可能沒有半點消息傳來,而父親能夠在此時回來,就說明一切還沒有開始,那么還來得及補救。 一向不和白建業親厚的白秉臣急得抓住他的手腕,聲音都帶著懇求,連尊稱都顧不上:“你們現在還沒有舉事對不對?只要現在告訴叔伯們,不要起兵,一切都來得及。” 他不明白謹小慎微的父親為什么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現下也來不及去追問,他只想將這件危險的事掐滅在萌芽里。 “來不及了。”白建業開口說出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白秉臣最后的希望,“輔帝閣已經掌握了我們的動向,誰都逃不掉的。” 白秉臣放開手,腦中一片亂麻,不知如何應答。 白建業快速地收拾著桌上的書信,沉聲道:“我回來就是為了給白家掙得一絲生路。” 不知所措的白秉臣被他的話拉回現實,看著他整理好書信,內心一個更可拍的念頭浮起,心下震顫,猶疑道:“父親不會是想告發幾位叔伯,撇清白家的干系,以此來保全白家吧......” “是。”白建業也不避諱他,干脆答道:“白家想要獨善其身,只有這個辦法。” 見他證實自己心中的想法,白秉臣腦海中陡然浮現的是梅韶神采飛揚時的樣子,他的心頓時慌了。 他根本不敢去想,因為父親的告發坐實幾大武將家的罪名,那些朝夕相處的好友該怎樣去看待自己,他更不敢想,要是梅韶知道這件事,自己又怎么有臉面去見他。 “父親!”白秉臣當即跪在白建業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白家與各位叔伯家交好已久,這些都是朝臣們有目共睹的,陛下也看在眼里......”白秉臣語無倫次地說著,大腦飛速運轉,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么,可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阻止父親。 “你是要白家和他們一同陪葬嗎!”白建業忍耐已久,似是壓不住怒氣,“我汲汲營營這么多年,才在平都官場里站穩腳跟,怎么能半途而廢!做大事者,需得心狠,你要記住,你是我白建業的兒子,行事說話要為了白家著想!” “起開!”白建業一腳將白秉臣踹到一邊,提起步子就要出門。 白秉臣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一把抱住這個平日里自己多看兩眼都會發憷的人,試圖再次說服他:“父親平日里不是教導兒子要做一個君子,要知曉禮義廉恥,懂得為臣忠義嗎?為什么父親自己不去踐行呢?” 他的話中甚至隱隱帶著責怪,“既然已經釀成大錯,父親不如認錯,陛下寬宥,即便秉持雷霆之怒而下,兒子也愿意同父親一同承擔,只求父親不要薄了與各位叔伯家的情分。” “情分?”白建業譏笑道:“你編了三年史書,把腦子給編傻了?謀權奪利路上,向來都是血跡斑斑,哪里有什么情義,你見過哪個有情有義的能善始善終,真是可笑!” 白建業冷聲道:“來人,把這逆子關進祠堂去,沒有我的吩咐,不準他見任何人。” 父親鐵了心要去做傷人之刃,白秉臣沒能拉住人,眼睜睜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無力地癱軟在地上,任由家丁把自己拖到祠堂里。 關上門落了鎖,白秉臣跪在陰暗的祠堂中,熱脹的腦子隱隱發疼。 祠堂陰冷的空氣混雜著供奉的佛香,幽暗的燭光抖動著,映照在白秉的臉上。 他的腦中一片亂麻,想要從千頭萬緒中尋得一點出口,卻心力交瘁。 看著祠堂上供奉的白家世代祖先牌位,白秉臣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荒唐感。他沒有想到平日里將興復家族掛在嘴上的父親對權力的執念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可是什么事都拿來作為晉升之資,什么人都當做墊腳之石。 白建業踹得一腳并不輕,方才驚慌之時沒有察覺,如今冷靜下來,白秉臣倒是感受到從大腿上傳來的隱隱刺痛。 他脫下靴子,借著燭光,咬著牙褪下衣物,看了一眼。大腿上果然一片青紫,現下已經腫得挺高,輕輕一碰就是鉆心的疼痛。 可這點疼痛卻依舊掩蓋不了他內心的迷茫,他不知道能有什么辦法來破當下之局。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沒有聽從白建業的話,在官場上掙得一個前程,若是他提早學了那些為官之道,可能就能早些發現父輩們的不對勁,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助和彷徨。 白秉臣攏好衣衫,看了一眼上了鎖的外頭依舊有人守著,咬咬牙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在祠堂內找著看有什么出口。 祠堂只在每年年下祭祖時會正式開啟,平日里鮮有人至,白秉臣雖和父親關系不好,可他也不是個闖禍的人,從未像今日一般被扔到祠堂受罰,因此對這里的構造實在是不清楚。 勉強走了大半圈,白秉臣扶著墻面稍微休息一會,心中思慮卻不敢停歇,腦中一會是父親臨走前的堅定,一會是自己在酒樓與好友們的歡聚,兩相閃回,讓他更加心生懊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