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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盯著他那里些就行。”梅韶回過神,沒有多說,端起桌上的那碗已經涼了大半的餛飩。 即便是涼了些,那餛飩的味道也是很好,帶有嵐州菜式特有的清淡鮮香。梅韶咬了一口餛飩,有些愣怔,盯著勺子中咬了一半的餛飩,眼眶竟有些微微發熱。 這餛飩的味道似曾相識。 陪著白秉臣準備科考的那年,二人常常秉燭夜讀,白秉臣不愿意麻煩府中留灶,會特意從外面買了餛飩回來當做消夜。為了遷就梅韶的口味,白秉臣帶回的餛飩總是江浙口味的,自己吃時往里添一勺辣油,也算能勉強全了兩人的味蕾。 一盞昏黃的燈下,兩碗紅白相對的餛飩,暖了多少饑腸轆轆的夜。 漫漫長夜里,談論了些什么學問文章,梅韶已經全然記不清了,只有味蕾殘留的記憶提醒著他,今日和舊時的餛飩,是同一碗。 第19章 落楓齋 空點了一桌好菜,季蒲沒有等來人,倒是收到了一瓶藥。 藥瓶很是普通,看不出什么名堂,隨藥附著一張紙條,寫著“可解孤枕”,筆鋒瀟灑流轉,剛勁有力。 捻了一顆藥丸放在鼻尖輕嗅,季蒲能大致辨別出里面有幾味安神靜氣的草藥。 “他送的?”季蒲把字條遞給江衍。 江衍粗粗掃了一眼,辨認不出字跡:“他不肯見我們,卻有送藥的好心?恐怕有詐,還是要小心點。” 看著江衍一副警惕的樣子,季蒲反而來了興趣:“這人倒是有趣,要是他一心要致白秉臣于死地,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了,何必做送藥這樣多此一舉的事情。” 他撫摸著藥瓶:“白秉臣這次可算是遇到勁敵了,連我都配不出的解藥,他居然能隨手拿出來,不知道背后又站著什么樣的大人物。” 梅韶沒有應約,卻送來了解藥,或許只是單純地不想和自己碰面,季蒲想。或許這個人,有著什么江湖身份,還見過自己,所以并不想暴露。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季蒲一回白府就把自己關在房中研究起這白白送上門的解藥,順便想在上面挖出點梅韶的身份。 與此同時,被人惦念著的梅韶離了攬味閣,剛回到協恩王府,就收到了進宮的旨意。 遲了十幾日,晉西候病重的消息終于傳到圣駕的耳朵里。 晉西候好色,妻妾成群,卻只有三個兒子,還個頂個兒的草包,在吳策的病床前就爭起這候選人的位置,鬧得是不可開交。晉西軍中有頭有臉的將領也跟著紛紛擇主站隊,明里暗里爭鋒相對。 晉西的局面很不穩定,隨著晉西候病重消息的入都,還有吳策給凌澈的一封書信。 病重之際,吳策纏綿病榻難得清醒的時候,通過口述,讓自己的心腹寫了一封信,千里迢迢地送到凌澈的手中,催他回晉西主持大局。 趙禎思慮得深遠,即便晉西還沒有亂到明面上來,可一方軍候易主是件撼動地方的大事,稍有不慎,行差踏錯,恐生大亂子。看著吳策的勢頭,是不指望自家那三個不爭氣的兒子,大有讓賢給凌澈的樣子。 趙禎剛即位的時候,見過這位晉西候,那時的他的身體就不太康健,似是縱欲過度。可言談之間,依稀可辨往日領兵風采。一方統領自不是只會沖鋒陷陣的粗人,吳策鎮西多年,自有謀事心機手段,說不定來個臨終囑托,勸說凌澈娶了自己的女兒,讓他心甘情愿地照拂著吳家。 這樣的聯姻趙禎見得不少,這些年來親自賜下的也有,親事勾連,是拉攏朝臣、平衡各方中簡單又有效的辦法。 他能想到用趙景和來換得凌澈手中晉西軍的偏向,吳策自然也能想到同樣的辦法來保住吳家一方地位。而今之計,只有趁趙景和比武招親的邸報還沒有傳到晉西,在凌澈返西之前,就把這門親事坐實。 他在言談之中暗示了一下梅韶,梅韶就踏上了去落楓齋求取兩人成親吉日的道路。 落楓齋雖建在皇宮腳下,平常少有人至。 齋內齋外植楓樹,平常隱在雕梁畫棟的皇家樓宇中并不引人注目,秋風乍起,吹紅了一片,看慣了粉彩的宮人才注意到這片僻靜。眼下楓樹還在蓄力,枝干長得遒勁,卻是灰撲撲的,襯得這齋更像是什么荒村里的老廟,平白透著一股子凄涼氣。 這落楓齋有三怪。 一就怪在這齋中布局,平常人家尚講究風水布局,美觀典雅,府中樹木多選長青樹木,圖得就是一年四季都郁郁蔥蔥,繁盛茂密的好兆頭。要是嫌棄長青樹木的單調,也會添上些當季時新的花草樹木,四季雖更替,這院中植被卻依舊是熱熱鬧鬧的,趕著趟,長得一茬好過一茬兒。可這落楓齋偏偏只種楓樹,只圖一季的紅火,實在是奇怪。 二怪在修道之處不稱觀,而稱齋。 原本黎國佛道并行,可如今奉為國師的是道家之人,看上去道家要高上佛家那么一籌。民間僧人道士也常有為此爭論者,可鮮有人知,這道家宗師,國師青玄的師父——無我老道,和佛家宗師——千佛寺的方丈小慈大師是摯友。 三怪就怪在這個云游四方,少有蹤跡的無我道長。 說得好聽點,無我是個參悟了道法自然精髓,活得恣意瀟灑的大家;細究下來,他就是修道修壞的腦子的俗人一個,言語顛亂,行事狂悖,瘋瘋癲癲的。這前頭的兩怪全都出自這位怪人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