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方軍候和朝廷兩敗俱傷的局面下，朝廷只好盡力扶持新的軍中將領(lǐng)，但是又怕重蹈覆轍。便派官員統(tǒng)一管理軍隊，只有打仗之時才臨時調(diào)派將領(lǐng)領(lǐng)軍。兵將長期分離，兩方不服，難有勝績。

    朝中遭遇戰(zhàn)時多半還是要靠軍候，但是軍候世襲之下，子孫已無父輩為將之才，卻還把持著軍權(quán)不放。

    軍中想依靠軍功升遷的人還得看他們的臉色，行兵之時又多派文臣同往，擠壓之下，又很難有出色將才能夠出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黎國的治軍竟成了一個死局。

    自先帝以謀逆之罪處置了以梅家為首的幾家武將之后，將才更是稀缺。如今趙禎竟困在無將可派，無兵在手的境遇里，不然也不會啟用一個有謀逆之罪在身的梅韶。

    只是這個梅韶，能不能懂自己心中所想，安心地做好這枚棋子呢？

    趙禎帶著探究的目光看著這個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多少關(guān)于他的記憶。先帝之時，梅韶只做得一位富貴公子的模樣，經(jīng)常在宮中行走看望梅貴妃。那時自己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長居別院，與梅韶并沒有打過幾次照面。

    這個人曾經(jīng)被家族庇護地太好，戰(zhàn)場也沒上過幾次，政事更是不上心。不知道這些年來的變故和切膚之痛，有沒有把這個不諳世事的驕縱公子磨礪地心狠一點，讓他可以成為一把利刃，替自己去打破這膠著的朝中局勢。

    梅韶恭敬地跪著，沒有抬頭，他知道這個君王正在打量著自己。他私下里并沒有和這個新君有過什么來往和交情，只是傳李安回都的詔書上附帶了一封“家書”，里面有那么一句“平都玉蘭將繁，合該共賞，協(xié)恩王應(yīng)攜美人回都重游故地，與朕再敘君臣之情。”

    梅韶賭上了這一把，賭這個新君的野心不僅僅是一個君王之位可以滿足的，他想要的是握在手上實打?qū)嵉能姍?quán)、人力，是自己有朝一日振臂一呼，山河以赴。

    “罪人定不負陛下所托。”若是放在之前是一場賭局，這幾番話下來梅韶已經(jīng)盡知趙禎所指。

    “朕等著你以臣子的身份站在大殿之上的那天?！壁w禎心覺小看了眼前這個人，心中暗暗有了一些期盼，說不定他真的就能做這黎國朝堂的破局之人。

    兩人各知對方心中所想之后，梅韶又陪著趙禎閑聊了幾句，就先退下了。

    趙禎松開了自己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顆黑棋，端詳了片刻，把它放在一邊，從棋盒里另外捻了一顆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集滿了水的欹器又一次傾覆，在空蕩的大殿中激起聲響后又歸于平靜。

    有人在屏風后面輕敲了兩下，福順連忙繞到后面，把白秉臣推了出來。

    “落子無悔。硯方你就不要再勸朕了?！?/br>
    在屏風后面聽了半響他們的談話，白秉臣感到身上有些寒意，他攏了攏袖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趙禎出言擋了回去。

    “朕知道你要說什么。”

    “所以陛下讓臣在屏風后面聽著，就是明確地告訴臣，不會聽臣所請?！卑妆贾苯拥刂赋隽诉@一點。

    “是。朕需要一個能夠幫朕收歸兵權(quán)的人，而那個人非他莫屬?！?/br>
    梅韶實在是趙禎想重整軍權(quán)的一枚棋子，他出身武將之家，耳濡目染之下，總是能有幾分領(lǐng)軍才能。

    況且在如今姻親裙帶復(fù)雜的朝堂之上，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這樣一個家人俱亡，生死榮辱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棋子，是極好拿捏的。

    “陛下不要忘了，是先帝下旨誅殺的梅家。他恨著趙家，陛下養(yǎng)著這樣一頭虎在臥榻之側(cè)，實在是冒險?！卑妆歼€是試圖說服趙禎，這顆棋子若正因無牽無掛，他日刀戈，只怕如今勉力維持的朝堂平衡都是奢求。

    “硯方，朕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趙禎直視著白秉臣的雙眼：“比起當年謀奪皇位的風險，這算不上什么。再說，朕不還有你?！?/br>
    趙禎放慢了語速，試探著白秉臣的反應(yīng)：“當年白老家主和先帝做得就很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我君臣二人不妨效仿之?！?/br>
    聞言，白秉臣掩在袖中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對視著趙禎的眼卻沒有露出半分情緒。

    驟然提起舊事，殿中的氣壓都有些低沉。蒼山事變中白家也參與其中，若不是在關(guān)鍵時刻，白建忠首鼠兩端，背叛了梅家，改朝換代也未可知。白家踩著這幾家武將的血踏入了黎國的朝堂，這本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隨著白家地位的提高，也沒有人敢輕易提起。

    如今......

    白秉臣看著這個自己一路輔佐的帝王，心中第一次生出些寒意。這個曾經(jīng)怯懦又貪玩的皇子，還要自己哄著才能看進去兩頁書的人，如今已經(jīng)學會拿捏著他的短處，作無聲的威脅。

    “自當如陛下所愿?！卑妆歼€是順從地答應(yīng)，只是那眼中多了幾分冷意。

    君臣六年，趙禎對著白秉臣的神情還是了解幾分的，他卻毫不在意那雙眼中掩下的情緒。

    走到白秉臣的面前，趙禎半蹲下來，眼含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膝蓋，低聲道：“朕被前朝之事拖得分身乏術(shù)，一直無力整頓后宮之風?；屎笠虼硕嗉觿诶?，這幾日竟是無緣無故地病了。白家姐弟自是感情深厚，你得了空多去探望探望?！?/br>
    白秉臣看著這個蹲著仰視著自己的人，卻感到自己被居高臨下地打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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