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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平靜圣潔也好,荒蕪悲涼也合適。 傳說中連接大世界的天梯就在此處。 ——聽說所有靈道中人最后的歸宿都在這里。要么飛升,要么隕落。 在這里許下的死愿,大世界的神靈都能夠聽到。 可那終歸只是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罷了。 遇事 金烏從沒有想過,真的有人會在感應到召喚之前就強行闖入此處。 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當他踏上天梯的那一瞬間,萬道九天玄雷會立刻降世,他會被死劫加身,受天下最酷烈的痛苦,永生永世都要為自己的魯莽行徑贖罪。 這種酷刑,紫垣都不一定受得住,何況是這么一具脆弱到不堪一擊的,被鎖了靈力的血rou之軀。 金烏沒能說出一句話,他的心頭巨震,眼前閃過一幕幕鏡像。 他看到了一個孤零零的白色身影,在漫天交織的雷網中禹禹獨行,一聲不吭地用那瘦弱的肩胛骨扛下了能夠將世間一切震成飛灰的天罰。 少年的脊背依然挺直,不知有什么信念給了他如此孤注一擲的勇氣,支撐他在這樣天地崩陷的痛苦中,依然一步一叩首地向上爬去。 在這片廣袤到近乎荒蕪的空間里,獨自一人苦苦掙扎,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歲師護住了尊主的最后一絲神魂,去跪了天梯!”腓腓又用力推了金烏一下,流著眼淚大聲嚷嚷道,“腓腓不知道是不是天道仁慈,才讓我們活了下來。但是……但是!歲師沒有臨陣脫逃,我不許你這么說他!” 他擦著眼淚嗚嗚哭著說:“腓腓只知道,如果沒有歲師,尊主不可能進入輪回,腓腓也早就斷了氣。他為腓腓續靈,讓腓腓找個安全的地方等著他,腓腓就等,腓腓說話算話!才不像你,沒良心!” 這一推猝不及防,金烏腳步虛軟,退后幾步,撞到了七零八落的展架。一時間,仿佛引發了什么連鎖反應,一排架子東倒西歪,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張了張嘴,看向岳寒的方向,卻發現那人已經邁著步子向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 “寒岳……”他喃喃喚了一句。 岳寒的腳步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再說一個字,很快再次向外走去。 金烏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知多久之后,才忽然勉強地笑了一下,再次看向天花板,聲音輕得像要消失一般。 “金烏啊金烏,你這臭脾氣……簡直了,好不容易再見面,一句好話都沒有?!?/br> “……真好,你還活著,兄弟。” …… 岳沉舟揉著太陽xue從頂樓慢慢走了下來。 樓梯隨著他的步伐在身后逐漸瓦解,消失,化成幾縷白霧緩緩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疲憊地抬起眼睛,恰恰撞進下方等著他的男人的視線之中。 岳沉舟一時間竟失去了言語。 岳寒略微皺了皺眉,他的視線落在黑暗中一明一滅的火星之上——它被夾在岳沉舟的指尖,仿佛是這個神情淡漠的人身上殘余的最后一點煙火氣。 岳寒沉默了片刻,還是開了口:“師兄,你哪來的煙?” 岳沉舟并不答話。 他垂下視線看著那赤紅色的火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這么走到岳寒身邊,半邊身子靠在墻上,低頭抽了一口,笑著將環狀的煙霧吐到了岳寒的頰邊,又隨手揮開。 “怎么,管我?。俊?/br> 岳寒擰著眉頭,伸手抓住他的手,只覺得這人的手腕細到一折就斷了似的,涼得如同冰雕。他不動聲色地把岳沉舟的手掌包進了自己的掌心,隨后低下頭,就著岳沉舟的手,叼走了他指尖的煙。 “你身體不好,不要抽煙?!?/br> 岳寒斜睨了他一眼,自己卻就著這個姿勢低頭深吸了一口,隨后將唇舌覆上了岳沉舟沒有一絲溫度的嘴唇。 他們接了一個短暫的,煙草味的吻。 “以后要抽,就抽我嘴里的吧。”岳寒指尖輕彈,將不知何時掐滅的煙頭彈飛出去。 岳沉舟一愣,隨后笑出聲來,樂得連腸子都要打結。 他伸手捏了捏岳寒的一張冷面俊臉,道:“你好土啊,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一直都很酷的。怎么,金烏這么些年在這兒窩著,工夫全研究霸總臺詞去了?還順道帶壞了你?” 岳寒動作頓了頓:“師兄,我……” “沒關系,我知道金烏恨我?!痹莱林鄣淖旖菗P出了一個蒼白而淺淡的弧度,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應得的,岳寒?!?/br> 岳寒的心沉了下去。 岳沉舟就這么站在他一伸手就能觸碰的地方,明明只有半步的距離,可他卻突然覺得他們之間仿佛隔了一條無形的溝壑。 如同天塹一般。 “我欠了許多許多條命?!痹莱林墼诖瓜乱暰€,眼底閃動著蕩漾的波光。只是這里的環境太適合隱藏,幾乎一瞬間就讓他藏進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只是最可悲的是,已經沒有人會向我討了。” 冥冥之中,岳寒仿佛隔著虛空聽到了金屬碰撞的聲音——它纏繞在岳沉舟的周身,就像是死神腳踝上捆綁的鎖鏈,被拖動著,敲擊冷硬的地面,發出疲憊而永不停歇的咔嗒聲。 岳寒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容已經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