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若是岳沉舟在這里,定能發現這個山洞的四周密密麻麻遍布紅黑的紋路,映在血色的石頭上并不顯眼,正是一刀一刀用心頭血刻出的陣法。 ——它來自于靈境。 是當年的帝星親自教授于九星一十二靈的一種正統的固靈陣法。 然而岳寒并沒有從前的半點記憶,他的視線完全被穹頂下那只金色的巨鳥吸引住了。 它收著翅膀臥在地上,依然可見華美羽翼如同流火,長長的尾羽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出絢麗的光芒,將整個山洞映照出溫暖的色調。揚起的腦袋上飄下三簇金紅色的翎羽,正用毫無感情的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看著他。 若是它此刻盡情舒展開翅膀,骨骼大概能碰到挑高的穹頂。 金烏,生于浮山,其狀如鳳,三足,性好逐日,可御兇。 岳寒的心里又一次浮上這種陌生又熟悉的認知,他沉住氣,一言不發。 一人一鳥,兩人就這么長久地對視著,不知過了多久之后,金烏才動了動身子。 “尊主,真是好久不見了。”金烏優雅地甩了甩腦袋,三簇標志性的翎羽隨之流水一般垂落到身側,如同飄逸的發帶,“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再一次見到您。” 預示 夜明珠將岳寒的側面照成雪亮而矜貴的膚色,他站在巨大的金烏面前,顯得渺小,然而年輕的人類男子身體挺拔而充滿力量,與過去沒有任何差別。 除了不懷好意的白暨,這是岳寒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故人”,他并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又為何數次三番以幻境迷惑自己,將岳沉舟同自己分開。 他知道從前的寒岳與自己的性子差別并不大,至少是隔了千年,并不會讓故人產生強烈違和感的程度。 “金烏……你還活著。”他輕輕頷首,將語氣刻意壓低,給人一種分外冷漠的感覺。 金烏側了側腦袋,靈獸形態的它沒法做出人類的表情,但岳寒就是知道,他大約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魂體傷得太重,養不回來,連人形都無法保持……茍延殘喘罷了。”金烏低下腦袋,用雪白的喙慢條斯理地梳理羽毛,“今時不同往日,還活著的靈獸沒剩幾個,我避居于此處,睡著的時日比醒著的多。機緣巧合遇上了那個孩子,偶爾說說話排遣寂寞。他有些小聰明,大抵至今還以為我是一束飄蕩人間的幽魂,為了保護我才弄出那些動靜,冒犯了尊主,還請您多擔待。” 岳寒心中焦急,面上卻依然平靜如深潭。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捏起——那是一個提防的動作。 “我與師兄見到的幻境,可不是區區一個人類孩童能夠完成的。”他蹙起眉頭說。 金烏一開始沒有回答,片刻之后才避重就輕道:“那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覺醒的靈能是幻術,家中父母被神棍誆騙,將他當做精神病和怪物送去了所謂的改造機構。他九死一生,獨自逃了出來,無家可歸,暫時在這里避一避。” “他將你看得很重要。”岳寒搖了搖頭,“為了保護你,甚至愿意犧牲自己,這份關心,可不像只是萍水相逢。” 金烏愣了一愣,道:“活了這么久……有時候,總會有些寂寞。對著這么個孩子,我倒反而愿意多說一些。那所學校就在附近,你們可以去看看。如果……你與歲星,還像從前那樣,愿意插手這世間生魂瑣事的話。” 這話里話外都有些淡淡的嘲諷味道,就連心不在焉的岳寒都將其中的意思聽了個明白。嘲諷的對象,自然是岳寒此刻最為掛心的人。 岳寒想起開車到達此處之前,聽到的那串若隱若現的下課鈴聲。 然而此時此刻,他實在沒法分心去想旁的事情。 “你將時頃帶去了哪里?” 聞言,金烏的動作突然停下了。 他仰起脖子,抖動翅膀上的羽毛,隨后,只見金色烈火驟然在岳寒面前暴漲,幾乎將整個偌大的山洞都照得無法視物。 那光芒如一輪烈日,無比絢麗,幾秒之后就在消散了,金烏化作一名年輕身材高大的長發男子,立于岳寒的面前。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岳寒,目光中盡是深沉和復雜的神色,仔細看去還有那么一絲失望。 “你不是寒岳。”他嘆了口氣,反倒有些如釋重負的味道,“你不可能是他。” 方才他尊稱岳寒為“尊主”,態度也有禮而疏淡,原來竟都是試探。 如今知道了岳寒只是寒岳的轉世,并沒有從前全部的記憶,他的情緒顯而易見地有了微妙的轉變。 “我早該料到。如果你是寒岳,還是當年的寒境尊主,又怎會仍然同歲星時頃廝混在一處,還想再嘗一次粉身碎骨的滋味不成?” 金烏捋了捋過肩的長發,將它們一把子束起,額前三縷紅發分外顯眼,仿佛剛剛做過了挑染似的。 提到岳沉舟,他語調和神情里都含著一絲復雜難辨的滋味,惆悵、傷感 ……以及慢慢浮現的,無法忽略的憤恨。 “天梯已斷,靈氣枯竭,靈獸一族不復存在,也永遠不會再誕生新的成員。”他看著自己已經有些變成透明的指尖,苦笑了一聲,“等死之人,只能將神魂依附于這些殘破的標本之上,還能對他做什么?” “你數次用幻境迷惑于我,將我帶來此處。你并不像你自己所說的那么虛弱。”岳寒的眼睛漆黑而森冷,帶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敵意的情緒:“他是我的師兄,也是我的愛人。即便是從前的麟龍寒岳,也不會愿意傷害他分毫。如果你足夠了解‘寒岳’,該知道什么是‘他’的底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