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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寒長長吐出肺部的空氣,他愣了一會兒,眼神急切地追著岳沉舟在黑暗中發亮的眉眼,只覺得這沉沉的夜幕融在岳沉舟瘦削的身形之上,就像是瀑布般烏黑的長發似的。 他緊抿嘴唇,隨后伸出手,撫摸岳沉舟耳后的皮膚。 柔軟的發絲從指縫間劃過,短短的發梢刺到手心,帶來一種酥麻而真實的感覺,也讓岳寒的心臟緩緩沉回了原先的位置。 幾根頭發被拉扯出細微的疼痛感,惹得岳沉舟蹙起眉,略微偏過頭,神情古怪。 “怎的你竟也如此大意?”他沒有問岳寒看到了什么才會這樣方寸大失,只是輕柔地用手背在岳寒濕淋淋的額頭上貼了一下,目光鎮靜而認真地看向走廊之后弧形的拱門。 那里頭透出了些微幽幽的綠光。 岳沉舟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并不含什么情緒,非要說的話,反倒有些沉甸甸的重量。 “看來,倒是我們小瞧了‘它’。” 兩人穿過幽黑封閉的走廊,走進盡頭的展廳里,里面的空間著實讓人有些意外。 這里與封閉灰暗的一樓不同,弧形的展廳足有籃球場大小,內壁上鑲嵌著幾扇窗,都做成了歐式彩毛玻璃,阻隔了外頭的景色,將室內照成一片光掛陸離的顏色,也將正中那個黑色的巨大影子勾勒地無比清晰。 那是一副仿真恐龍骨架。 “是霸王龍的模擬骨架。”岳寒眼神逡巡了一圈,向上伸手,手指在骨架的腹部一抹,發現了幾滴黏糊糊的濕潤水跡,“應該就是那位當事人醒來的地方。” 岳沉舟抬頭看著那霸王龍張開的霸氣下顎骨,突然回過味兒來:“這你都認得出來啊?怎么,恐龍也歸你們龍族管?” “……” 岳寒眼里浮現一絲無奈,指了指面前的指示牌:“這里有介紹。” 岳沉舟這才注意到,原來在展廳的角落,還放著幾個活頁展示架,上面落滿了灰塵,鍍金的字體并不顯眼,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出“雷克斯暴龍(霸王龍)”的字眼。 他聳了聳肩,視線自然而然地順著那些文字讀了下去。只是彩繪玻璃的光斑極大程度上干擾了視線,讓人看得有些艱難。 大約是已經入夜的緣故,空氣又驟然冷了幾度,仿佛一條游蕩的蛇,慢慢滑過岳沉舟的皮膚。 他忍不住哆嗦一下,裹了裹衣服,又湊近了些:“岳寒,你來看這……” 就在這時,話音戛然而止。 微渺的光線從鏤空的骨架中穿過,投下恐龍光怪陸離的影子。 映在展示頁上的巨大黑影,隨著岳沉舟的聲音落下,居然rou眼可見地動了一下。 ——那布滿利齒的口中,緩緩伸出了一條尖細的舌頭。 它的上下頭骨顯而易見地開合,看起來仿佛不懷好意地搖晃頭顱,發出了一聲聽不見的咆哮。 與此同時,空氣中開始幽幽回蕩一股腥臭的氣息,就像是蛋白質被灼燒腐敗過,又混合了說不出的香料味兒,混混沌沌釀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異的讓人暈眩的臭味。 浮山有草名薰,麻葉而方莖,赤華而黑實,臭如靡蕪,佩之可以已癘。 岳沉舟腦袋里迅速浮現關于這種氣味的記憶。 浮山…… 他背后冒起絲絲涼意,停住了全部動作,緩緩站直身子。 就在這時,窗外月光驟然大盛,傾斜穿入紅紅綠綠的毛玻璃,屬于恐龍的尖銳利齒與條條骨架被拉長成了變形的影子,完全投到了岳沉舟的面前。 墻上恐龍的黑影仿佛皮影戲里僵硬的小人,它轉動著粗壯有力的身軀,圓鈍的頭顱一寸一寸地轉過來,地上的影子恰巧與岳沉舟的影子重合在一處。 從這個角度看,影子只剩下小山一樣粗壯的身軀,以及橢圓形的腦袋,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收著翅膀的巨大鳥類。 “它”已經完全湊到了岳沉舟身后。岳沉舟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移動的,又是什么時候從展廳的正中央“走”到了這里。 或者說……它還是當初他們進入展廳之時見到的,那座落滿灰塵的恐龍骨架嗎? 嘭……嘭……嘭…… 一切聲音都變得遙遠而不清晰,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鼓脹而飽滿的心跳聲,幾乎回蕩在整個空間內,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那是一種絕不可能屬于人類的心跳聲。 空氣的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隨后是逐漸遠去的清脆鳥啼,緩緩消散在明暗交錯的光影中。 那一瞬間,岳沉舟覺得自己的全身都無法動彈了。 素來天不怕地不怕,連上戰場都能嬉皮笑臉的人,居然在這種不合時宜的地方紅了眼眶。 他緊緊咬住嘴唇,以防止自己發出顫抖的聲音,垂下視線,看著腳底逐漸蔓延開黑色的裂痕,如同皸裂崩潰的山丘一樣,裂出一條又一條縫隙,最后連城一個深不見底的豁口。 緊接著,豁口的底下向上綻放出溫柔的光線,地面片片轟塌,竟然露出一道窄窄的臺階來。 ——它就這么突然出現岳沉舟的腳下,通向上方濃郁到沒有一絲光線的黑暗深處,仿佛是通向了充滿未知艱辛的未來。 岳沉舟的視線凝在那道階梯之上,眼神里竟然是復雜的茫然與恍惚,就像是終于結束了一個長久而甜美的夢境,本該回到殘酷的現實,卻又再次墜入更深的夢境中一樣。 --